第三十四章 花开遍地(七)(1/2)

作品:《盛世大宋

第三十四章 花开遍地(七)

大宋朝有句俗话,叫“天昏昏令人郁郁”。大概的意思就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使人心情不佳头昏气短,由此推之,假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那么人的心情自然也就鸟语花香舒畅痛快。

“真的么?俺怎么就觉得这大宋朝的话不太对劲呢?”磨古斯使劲瞧了瞧手里的书,又抬头看了看帐外射进来的阳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一把将书扔在了一边。

虽然目前乃是冬天的最后一个月,整个草原因此显得一片肃杀,枯黄的草叶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强劲的北风毫无阻滞的蹂躏着整个大地,但今天的天气却还是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就阳光普照,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蓝天白云之下,使得这个冬日并不是那么寒冷。

然而好天气并不能代表好心情,最起码磨古斯认为,大宋朝书里关于天气和心情的论断,并不能算真理,因为他很郁闷。

怎能不郁闷呢?和契丹人的仗一打就是两年,期间反反复复。一开始契丹人在金吾将军吐古斯的带领下,以维州、防州、镇州为基地,以大辽西北招讨司所辖十七个部族的兵力,大败磨古斯于诅仆大王府,令整个草原陷入空前的沮丧与惶恐中。

在最困难的时刻,兀声延征人向鞑靼草原伸出了援手。兀声延征族以往虽然活跃于白达旦草原至西京道的狭长地域,但与九姓鞑靼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但给磨古斯带来了大批产自大宋朝的精良武器,更重要的是给磨古斯送来了他们最宝贵的财富,乌伦珠日格。

乌伦珠日格是如此的美丽并且能征善战,在她的带领下,草原男儿奋起反击。磨古斯率部将吐古斯的主力拖在镇州,乌伦仅带三千骑昼夜兼程奇袭皮被河城,将辽国上京道一举分割成两半,致使西北招讨司后路断绝。最终吐古斯阵亡,十万大军顷刻崩溃,以维、防、镇三州为核心的辽国西部草原尽入磨古斯的手中。

“那时候的形势还真是好啊!”回想起当日的情景,磨古斯就会陷入不能自拔的快乐当中。皮被河城东面再无任何险阻,大军只需长驱直入便可抵达上京道腹地,辽国的都城临簧府只剩下孝安至强州这最后一道防线。

只可惜快乐总是那么短暂,眼瞅着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乌伦要嫁人,乌伦才一走萧雅哥就带着静江军来了。“静江军那帮人简直就是疯子!”磨古斯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被萧雅哥打得满地找牙丢失了皮被河城不算,正筹划着一洗前耻的时候西夏人又在屁股后面捅了刀子,黑山威福监军司的两万多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草原的最西面,一举打垮了鞑靼西诅仆的留守军队。

“黑山军司的部队怎么会出现在西边呢?”当时的磨古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黑山威福军司的驻地应该在鞑靼草原的南面,乌加河北畔的兀刺海城!磨古斯为了防范西夏人的进攻本来就派了鞑靼汪古部族守在兀刺海城的边上。可现在黑山军司突然从西边冒了出来,一下子完全打乱了磨古斯的部署。然后汪古部族派人来报告,说是兀刺海城现在竟然成了空城,西夏人不要那个地方了。

西夏人放弃了鞑靼南面的兀刺海城是件天大的怪事,然而怪事还在接连发生,西夏人在西边才打了没几天就停下来了,然后萧雅哥就玩起了失踪,静江军一夜之间走了个一干二净,磨古斯觉得自己快疯了。“搞什么呢?”磨古斯也不知道该去问谁。继续向东进攻?显然这并不合适,西夏人还在屁股后面盯着呢!大宋那边也莫名奇妙的送来封皇帝盖印的信让他暂时不要对辽国用兵。回头找西夏人算帐?那要是静江军又杀回来咋办呢?郁闷!对磨古斯来说,是这个冬天的主题。

当然,郁闷也不是唯一的主题。最起码磨古斯还是有一点点欢乐的。他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他的宝贝,来自大宋朝的康国公主。“我美丽的康国啊!”磨古斯望了望被他扔到帐角的书,苦笑起来。

磨古斯喜欢康国公主!不!说喜欢似乎还不足够表达他对康国的感情!他简直就把康国公主当作神仙来对待。虽然在草原,女人的地位要比男人低下得太多,但康国不同!康国来自天朝,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让磨古斯在她面前总是显得低了一头。磨古斯总是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在康国的面前他简直就像是一头愚蠢的牛,什么也不懂,在大宋朝浩瀚的文明面前,他为自己的野蛮和愚昧感到无比的自卑。尽管磨古斯身边曾经有无数的女人,但自从康国来了之后,他放弃了以前的所有,他每天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公主殿下,像守护一个宝贝那样守护着她,怕她受不了草原的风和阳光,怕她嫌弃自己的粗鄙。康国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当然,公主殿下从来没告诉他应该往东还是往西!只是给了他许多大宋朝的书,让他学习大宋的文字,让他读书!“折磨啊!”磨古斯一声长叹,你说这宋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呢?那些宋字七扭八拐的看着多别扭啊?书里那都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像刚看着的那本啥,天昏昏令人郁郁?今天天气那么好,俺不也还是郁郁么?

“大人!”一声响亮的报告打断了磨古斯的思绪:“有几个人,卫兵们发现他们在皮被河城南面,神色猥琐行踪可疑.....”

“杀了!”磨古斯不耐烦的叫道:“这么点小事,也来烦我!没见着大人我正在研究天气和心情的伟大问题么?”

“可是,可是他们有男有女。其中一个男的说,他说他是大人的媒人!”

“媒人?”磨古斯两眼瞅着帐顶发了好一阵呆,终于叹道:“让他们来见我。怪事啊怪事!咋就这么邪门呢?”.......

汴京,皇城,茅厕。

“怎么就拉不出来呢?”赵煦望着金壁辉煌的茅厕装饰,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啥心情。反正这几天整个朝廷都乱了套,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能给他出个主意。

二十天前,使团回来了。由于此次出使事关重大,因此赵煦带着文武百官迎至朱雀门外,敲锣打鼓一番热闹之后,蔡汴出现了,然后现场所有人集体傻眼。

“杨爱卿呢?”赵煦记得自己那天就问了一句话。

“生死未卜!”蔡汴的回答无比简洁。

紧接整个京城风雨满天谣言四起,满朝文武官员那叫一个兴奋,出大事了!据传说,杨相很有可能挂在辽国了!具体为什么会挂在辽国,原因相当的复杂。有人说杨翼这小子风流成性,搞了人耶律洪基的老婆,但随后有人反驳说杨翼不那样的人,杨翼一定是发扬了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作风,跟人酒醉之后斗殴,最后被人劈了两半。

“两半?不可能,俺估摸着怎么也得四半!”“瞎扯!人杨相多能打啊!俺估摸着是他把人给砍了,接着畏罪潜逃.....”“潜逃?潜逃怎么没逃得回来?俺估计他是叛国了!据说他以前跟天佑皇帝就有那么一腿交情......”“叛国?你们别瞎说,杨相对我大宋忠心耿耿,立下无数功勋,大大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叛国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们是不知道,早在几年前京城里说书的就流传过一出戏,讲的是杨相跟某个契丹公主的床上勾当,原来还以为是瞎扯,现在看来还真有其事.....”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是真理!不管谣言怎么传,不管杨翼迟迟不归的原因是什么,大宋朝的官员们心里都很清楚,蔡汴那句“生死未卜”,将会使大宋朝发生不可预知的某种变化。而关于变化即将到来的一个明显证据就是,就在蔡汴回来后的第四天,旧党被罢黜的几位元老,以刘挚为代表联名上书朝廷,历数杨翼变法的不是。说自从允许公开的土地兼并之后,整个江南粮区人心浮动,农民苦不堪言,旧党要求立即停止这种动摇帝国根本的做法。

旧党这么一闹,新党当然要反击。虽然杨翼的变法与传统新党的主张有许多不同,但杨翼毕竟是新党的台柱子,正是因为有了杨翼才使得新党在这两年重新把握了朝局,对于这一点整个新党阵营还是有统一认识的。

当年蔡确因为打击吕嘉问而导致新党内部四分五裂的故事依然历历在目前车可鉴,此时的新党众人当然吸取了教训,无论杨翼的做法对或不对,新党自己首先要团结。毕竟杨翼的嫡系势力也非常庞大,如果新党不维护杨翼的变法就会失去这部分势力的支持而很有可能迅速没落,没人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发生。

蔡京、周秩等人迅速在朝堂上率领众官员愤怒的批判刘挚,认为刘挚都贬往外地了还不安份,完全就是国家的祸害。变法现在搞得风生水起,各地叫好声一片,以刘挚为代表的旧党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并且挑战中央权威,竟然敢在大好形势中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旧党则搬出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这次他们学了乖,知道舆论导向的重要性,一些旧党官员利用到南泊讲学的机会,大讲特讲范仲淹的这篇著名文章,以此来证明身处江湖之远亦可忧朝堂之忧,总而言之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就是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刘挚为什么不能说话?蔡京和周秩这帮把持朝堂的家伙分明是在以黑暗的**来压制大宋朝言论自由的优良传统。

“改革才刚刚开始,现在并不是争论的时候!”王存在新旧对立的时候发表了讲话,他认为改革的过程中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是可以理解的,但改革好还是不好,终究也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虽然朝野都知道王存向来就是和稀泥的主,但他的这番讲话即安抚了新党,实际上支持改革继续进行下去,又给了旧党缓和的余地,起码保卫了刘挚等人说话的权利,两边不得罪。更何况王存出来说话具有非常大的代表性,他很有可能代表了皇帝陛下对这件事的现实态度,因此,在他出来讲话后汴京官场的氛围立即变得微妙起来,旧党也不吵了,新党也不批判了,在蔡汴回来后的第八天,整个朝野都出现了莫名的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事态的继续发展,尽管暗流依旧汹涌。

事实上王存确实是在代表皇帝在讲话,至少赵煦明白这一点。在蔡汴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和王存等几个老臣还有宗室,就听取了蔡汴关于整个事件的详细汇报。这场出使从某种角度上已经达到了预定的目标,无论如何白达旦已经从法律意义上归属于大宋了,出使是值得肯定的,这是朝廷最基本的态度。

然而杨翼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是否遭遇不测,将对朝局发生重大的影响,王存建议赵煦不妨等上一等,搞清楚所有状况后再把出使的情况诏告天下,以免出现被动的政治局面。

本来事情这样继续下去倒还真不错,赵煦清楚的记得那几天尽管他对杨翼的安危是有着担心,但朝野之间的平静使他非常愉快。杨翼如果死了自然是要风光大葬,朝廷自然要表彰他的忠心和功劳,如果杨翼活着回来则更好,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总之,赵煦那时已经得出结论,在王存平息朝野争论之后无论杨翼是死是活,改革都会进行下去,旧党一时之间的反扑是成不了气候的。

结果赵煦开心还没几天,意外发生了,辽国的御函到了。在御函里,辽国朝廷说明了整个情况,关键的地方在于,杨翼劫持了辽国太子。

“杨翼劫持了耶律延僖!”这个消息终于让朝野暂时的平静彻底颠覆!原因在于,辽国,从明面上说终究是大宋的兄弟之邦。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辽国发生的一切,旧党简直就是欣喜若狂,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原先的策略完全错误了。之前他们根本没必要去攻击改革策略,事实已经证明王存的一句话就能平息争论,他们应该攻击的是杨翼本身。只要打倒了杨翼,那么杨翼的变法自然就会进行不下去了。

事实终于发生了最明显的变化,辽国痛斥杨翼不仁不义,旧党完全同意辽国的说法。在他们看来,杨翼既然出使辽国,并且人辽国也以如此高规格的待遇接待了大宋使团,并且也和大宋达成了协议,杨翼怎么能劫持人辽国太子呢?辽国与大宋互称兄弟之邦,有这样对付兄弟的么?辽国的皇帝俺们也都是承认的,劫持辽国太子本身就是大逆不道之举,对大宋更是无利可言。无论从礼仪道德还是从利益上讲,杨翼都是罪人!

“杨翼是罪人?”大宋的官场彻底乱了套,各地旧党纷纷上书痛斥杨翼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群情汹涌,什么改革变法之类的暂且不谈,就谈杨翼这个人的祸害!

有人开始深挖根源,历数杨翼以往的过失。有人开始罗织罪名,甚至对杨翼身边的人也开始寻根挖底寻找罪证,弹劾文书如雪片般飞往汴京。

“杨翼叔侄在飘香楼鼓捣的那口圣井完全是一场骗局。”某位旧党官员在给朝廷的弹劾条陈里这样说:“此人处心积虑笼络人心,那口井根本就是他自己挖出来的,一点也不灵光。臣有证据,臣的几个亲戚花了百多贯钱在那口井前参拜多次,结果科举完全落第.....”

“杨翼酿酒乃是行贿官员的结果。”某位旧党在弹劾条陈里惊叹:“酒者,国家专卖之所在。杨传香虽然有酒证,何以竟成垄断之势?有与国家争利之嫌疑也!”

杨翼的嫡系人马哪甘示弱?各地军中将领纷纷上书,表示辽国虽然说着是兄弟之邦,但“名为兄弟,实为卧榻之侧不容之贼也”!抓他一太子算个啥?哪天俺们打到临簧府把耶律洪基的脑袋都砍下来也没问题啊!

江南各地商贾及地主联名上书,力挺杨翼。他们认为杨翼在江南的表现完全可以证明,杨翼是一个清廉奉公心系百姓的好官。蔡京、蔡汴连夜串连朝中大批大臣,在月初大朝会上提出提案,强烈要求朝廷颁布新的法令,名为“反罗织罪名法”,认为旧党加给杨翼的罪名纯属罗织,既然是罗织也就是牵强,既然是牵强就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应该打击那些罗织他人罪名的人。罗织罪名,本身就是国家政治的悲哀。

在湖广路,有新党官员出来现身说法:“谁说那井是假的?俺承认俺本来就不学无术!可俺去那口井前烧了柱高香,皇天可鉴,俺不是好歹也混了个进士么?”

在江浙路,毛渐拿着酒杯对着全路主要官员大叫:“这酒就是好,传香美酒啊!卖得好是因为酿得好,酿得好可就促进了咱们江南的粮食生产。是谁说杨相与国家争利的?你给我站出来,看我灭不了你!”......

“朕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赵煦坐在金桶之上看着茅厕的内部装饰,他很郁闷,这几天朝野争执不休,案前文书堆积如山,原本好好的局面被辽帝的一封信彻底搞跨,他简直烦不胜烦。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大臣们对这件事的议论,原本他昨天还想溜到南御苑躲上一阵,射杀点麋鹿发泄一下,结果才到南御苑就遇到南泊的学生过来示威,赶紧回宫眼不见心为净。

“可朕就是净不下来啊!”赵煦痛苦的收腹用力,他便秘,这都是让杨翼给闹的!说实话杨翼抓住了耶律延僖让他非常开心,打从他还没当上真正皇帝的时候就不断有人拿他和耶律延僖做对比,契丹人更是经常在他面前炫耀辽国太子的英武,赵煦知道自己痛恨耶律延僖这个经常抢他风头的混蛋。

可这件事从明面上说大宋确实理亏啊,辽国签了协议还保持着对大宋的友好,你怎么就能把人太子给劫持了呢?现在旧党抓着这点不放,赵煦没有答案。

“或许就如王存所言吧!等杨翼回来自己解决。”赵煦叹着气,再度发力:“这茅厕是杨翼弄出来的,既然你能把林东这么棘手的事都摆平。那么,快回来吧爱卿......”

“别这么快回去!”磨古斯咂吧着嘴咽了咽口水,在他面前,几个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着羊肉,那吃相让他都觉得肚子饿了:“相爷大人,好不容易才到我鞑靼作客,无论如何也要多住上几天,也让下官好好请教一下这大宋的学问。”

“啥学问啊?”杨翼头也不抬,撕下一块硕大的羊肉猛嚼:“这大宋的学问就是一个字,蒙!等你哪天能把人蒙晕了,你学问也就到家了!”

“这个。”磨古斯把书递到杨翼面前:“这啥天昏昏令人郁郁,下官怎么瞅也觉得不太对劲啊!”

杨翼抬眼一瞧,差点没被羊肉给噎着:“你看这啥书?黄历?有看黄历长学问的么?黄历上假话多了去了,天昏昏令人郁郁,和大利出门一样,信他不得!”

磨古斯尴尬的摸摸脑袋,道:“此书是康国给我的。相爷别急着回去,康国远嫁至我草原,思乡之情终归还是有的。难得故地人来,相爷何不去见见殿下?”

一提起康国公主,杨翼便觉头大。要说当初他把人康国弄这地方来,心中也多少还是有些愧疚。草原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天似苍穹笼罩四野,风吹草低牛羊现,繁花点点到天边。若是让一条喜欢自由的汉子在这里纵横驰骋,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可惜康国生在帝王之家,娇嫩金贵无比,来到这地方怕是只有受苦的份了。

杨翼取道鞑靼,本就是迫不得已,他心里就是怕见康国,这要是康国当面翻脸一番斥责,杨翼总觉得不太合适,所谓相见不如不见,俺还是早点回大宋罢了。

磨古斯劝说良久,杨翼执意不肯。被问得急了,杨翼便道:“古斯,此处乃是皮被河城。远离你那北诅卜的驻地。莫非你竟把公主殿下带来打仗了么?这要是有个闪失,你又如何能向我大宋皇帝交待?”

“我自是舍不得她受这般奔波之苦!”磨古斯笑道:“大军远征,我将她留在诅卜大王府了。现下我正欲班师西回,正好邀相爷同去。毕竟说远也不远,俺们鞑靼人打仗不像宋人那样有许多辎重,大家都骑马,只需数日便可过了防州,六日之内定能到大王府。眼下冬天即将终结,相爷何不留在草原上度过正月新年?我们鞑靼人也过新年的,叫白节,虽比不上汴京,但也热闹得很啊!”

“班师西回?”杨翼奇怪道:“萧雅哥不是已经走了么?从皮被河城向正东方向进发,根本无所险阻,不日突破强州至孝安防线,临簧府便在眼前,你竟如此轻易放弃这大好局面?”

“下官正为这事愁着呢!”磨古斯开始叹气:“西夏黑山威福监军司,两万多人,一夜之间竟从兀刺海城走了个一干二净,转而出现在黄河顺华渡以西,贺兰山的西北处。打垮了西诅卜部。下官怎能安心东进?您倒是给下官指点一二,西夏人为啥要放弃兀刺海,是不是有阴谋?”

夏人放弃了兀刺海?杨翼一个激灵,他本来就是要顺道告诉磨古斯放弃东进,因为大宋已经和辽国达成了协议。现在磨古斯既然要回去那倒是好事,可以少费许多口舌。只不过听到兀刺海的消息时,他忽然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这是一个机会!对大宋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杨翼知道西夏人为什么要放弃兀刺海城,这必须得从西夏与鞑靼的地缘环境上说起。黄河从西夏境内流过,从南向北几乎走的是一条直线。到了西夏与鞑靼快要接壤的地方,黄河却突然拐向了东面,一直向东,直到白达旦才再度拐向南流入大宋境内。

这段向东的黄河主干道,便是鞑靼人口中的乌加河。这个时代的乌加河极其庞大,河面之宽无与伦比。从北岸到南岸,怕不有二三十里的距离。这一段便是整个黄河最宽广的所在,在这个时代若只是算这段黄河,怕是能比得上南方的洞庭湖那般广大,站在河边你甚至会以为到了海边。

杨翼当初奇袭夏州,便是沿着这段黄河的南岸西进,然后在顺化渡拐向南,绕开了毛乌素沙漠腹地进入夏州,所以他对这段黄河的宽广印象极深。当然,后世的乌加河却是极小,原因是流沙的侵蚀和狼山泥石流的影响,使得黄河主干道逐渐南移,时间历时千年,到了20世纪的时候,所谓乌加河只不过是灌溉河套平原的一条排水渠罢了。

现在是元佑年间,宽阔的向东而流的乌加河却成了西夏与鞑靼之间的天然屏障。乌加河以南是西夏毛乌素沙漠,乌加河以北百里外便是鞑靼汪古部和诅卜大王府。西夏为了确保对北方草原的影响力,于是在乌加河北岸建筑起了一座小城池,便是兀刺海城。驻扎在兀刺海城的军队,便是黑山威福监军司。

然而这个监军司却是非常艰苦的,只因乌加河是如此的宽阔,西夏人的造船工艺又实在是差劲得无以复加,因此整个北岸的兀刺海城两万军队的补给极为困难,这一直是让西夏人郁闷的一件事情,但他们又不能轻易的放弃对鞑靼人的威慑,因此处于两难的境地。

而后,元佑二年的时候杨翼奇袭灵武,并渡过了顺化渡进入黄河西岸,最终越过贺兰山,从贺兰山西路向北进入了鞑靼草原。这条道路,东边是连绵的贺兰山,西面是大沙漠,人烟断绝水源稀少,从来没人走过,当初杨翼走这里,也是因为知道后世成吉思汗这样走过的缘故。现在杨翼走过了,西夏人也才突然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容易的方式直抵草原西面,那么又何必继续保持乌加河北岸的兀刺海城呢?黑山威福监军司西迁了!迁到了贺兰山西麓。在那里他们可以轻易的通过中卫进行补给,而不必困难的通过船只运送物资。并且和原来一样能保持对草原的军事威胁,还顺带防备北方部族通过贺兰山口给西夏以致命打击,真是一举数得啊!

“一定就是这么回事!”杨翼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当初走贺兰西麓无非是要逃命而已,却不料造成了一个过万人监军司的迁移,历史,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

当然,不可思议是一回事,杨翼却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个想法从前没有人尝试过,那就是用水军进攻西夏!

是的!水军!这绝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想法!西夏人的骑兵罕有敌手,大宋当年集结四十万大军五路攻夏,一路所向披靡会师灵武城下,却最终被西夏来去无踪的骑兵截断粮道,以至于全军覆没,大宋兵势从此一蹶不振。

但西夏人有水军么?西夏人会水战吗?从来没听说过嘛!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水战怎么可能是大宋的对手?

大宋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大宋是绝不可能通过水战来进攻西夏的,至于原因也还是因为地理环境。

黄河从白达旦向南进入了大宋的西北三州。这段黄河流势汹涌,天下闻名的壶口瀑布便在府州以南的延安附近。船根本就过不了!以往的船只要通过壶口瀑布,唯一的办法就是行到这附近时将船拉到岸上,在岸上拖行一段路程之后再下水,因此被称为“旱地行船”,所谓旱地行船甚至成了旅游的一道风景。整个大宋西北的这段黄河,完全不适合庞大的水军行进与作战,用水军进攻西夏?那是做梦。

但现在不同了!大宋拥有了白达旦!大宋完全可以通过白达旦宽阔平坦的草原向鞑靼运送士兵和设备,完全可以把汾河流域多到用不完的木料通过陆路运送到鞑靼草原。而且更为有利的是,西夏人放弃了乌加河北岸的兀刺海城!

假如兀刺海城尽归我大宋所有,大宋完全可以用上一段不算太长的时间,把大批军队通过白达旦集结在兀刺海城,使用运来的木料昼夜建造船只!宽阔的乌加河不但为西夏提供了屏障也为大宋提供了天然安全的军事基地!一旦船只建造完毕,几万水军自然可以把兀刺海城变成水军出发的大本营,根本不必通过西北三州那段有着壶口瀑布的艰难河道,直接就从宽敞的乌加河出发,由北向南的全面横扫贯穿西夏腹地。

西夏的各大城池,兴庆府、翔庆府、定州、灵武、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全部都处在腹地黄河的东西两岸,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往倚为鱼仓的宽阔河面会变成大宋水军纵横驰骋的疆场!大宋水军从乌加河拐过顺化渡,由北向南,在草原强劲的北风护送下,势必一击而灭夏!

虽然上述想法只是一个大概,但却有着非常现实的可行性!虽然通过白达旦向兀刺海集结兵力未必不会被西夏人侦知,但终归会有其他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水军!西夏人在水上永远也打不过我大宋!”杨翼想到激动处,突然大吼起来:“古斯,我暂时不回大宋,走,现在就走!我们去看看兀刺海!啊!传说中的兀刺海!”

今天是白节,这里是兀刺海城。

白节是新年的第一天,整个草原都热烈期待的一天。草原的新年是与汴京不同的,虽然没有汴京的繁华但也别具特色。在这一天里,鞑靼人会举行各种庆祝的仪式,祭奠神灵、新人嫁娶、牛奶羊奶,白色是令鞑靼人陶醉的颜色,据说这个节日之所以叫白节,乃是出自于鞑靼人喜好喝的洁白的牛羊之奶,唯有这洁白的颜色能带给他们强壮的身体。

新年,也就意味着春天来了。草原的春天是与别处不同的,因为这里的春天混杂着七彩。绿色的是草地,白色的是羊儿,棕色的是骏马,蓝色的是乌加河。

乌加河是蓝色的,因为它实在太宽广了,水的尽头不是对岸而是天空。站在岸边凉风拂面,浪花缓缓的拍打着草地边缘的沙滩,宛如海边般令人陶醉。

“真美啊!”李莺鸣如花般盛开的笑容出现在杨翼的面前:“大人在想什么呢?”

“嗯?”杨翼把望向乌加河的眼光收回来,他的心情应该说很不错。自从答应留在草原度过新年后,他和王有胜等人就一起随着磨古斯的远征军向西行进。

原本按照磨古斯的想法,大军直接回到诅卜大王府也就是了,然而杨翼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兀刺海城,在杨翼的多次要求下,磨古斯最终还是给足了杨翼面子,他派出快骑把杨翼到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草原,一方面命令汪古部进驻兀刺海整理修缮,另一方面还邀请了各大部族的首领带着家眷奴仆前往兀刺海城相会,还让人去大王府接来康国公主。

大军前后走了十天方才到了兀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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