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黑得很快，方才还隐约透着些灰白的天穹转眼间已经如墨。

淮音听见陈玖不愿丢下自己去找银镖，轻叹了一声，摸着自己几处大穴经脉觉得没有性命之忧，便出声道，“若不嫌弃累赘，我便与你同去，这样找起来更快一些。”

人家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若能多少还上一些恩情也好。

“真的？你能走路了？”

“多亏姑娘医术高超，已无大碍，现在就出发吧。”

陈玖瞬间又雀跃起来，灭了火堆，伸手过来，“我扶着你。”

一路夜行，由太子在前头引路，倒也顺利，天蒙蒙亮之时已到达另一侧山麓，不出淮音所料在一处隐秘山溪处找到了那枚钉入松石的银镖。飞镖造型奇特，上刻有半侧简笔蝴蝶，确为烟云会所独有。

淮音扫了一眼知道不假，笑道：“恭喜。”

路上她已看出陈玖的武功非常一般，至高不过是个八品的菜鸡，下盘不稳时不时便磕了碰了，此刻蹭得一身的泥污浑然不自知，兴高采烈就扑过来要抱她。

别……行吧，脏就脏了，她被扑了满怀，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太温暖了这个人，像个小太阳一般，让人拼尽一切都想要靠近，“过了这关，后面又是什么？”

“哈哈，这烟云银镖不过八枚，几百人出八，能拿到这东西的人算是通过了初试。后面便是捉对比武，胜出者便得剑谱残卷。”陈玖把那枚镖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其实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啦，能过了这关都是意外之喜，不过拿着这入场资格能去看看各路武林豪杰，也不亏我从无双城特地而来。”

“汪汪！汪汪！”唤作太子的黄狗突然朝着某处狂吠起来。

“操他娘的，老大，这最后一只镖被人拿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树丛响起，三个彪形大汉迅速靠近，将淮音和陈玖围在了中间，仗着身高体型差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面色不善。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陈玖向前一步，稍稍遮住淮音的身子将她挡在后面。太子在一旁压低身体龇着牙，虎视眈眈地护着主人。

“雷寨飞天豹便是老子！”被叫做老大的汉子得意洋洋地喊出名号，唾沫星子都喷得老远，“怎么样，听说过没有？小姑娘家细皮嫩肉的瞎参和什么呢，赶紧的，把那银镖给我。”

陈玖嫌弃地摇了摇头，“没有听过。我先拿到便是我的东西，愿赌服输你懂不懂？这里可是烟云会的地盘，你别乱来。”

三个人明显就是想抢，被一语道破，忌惮着烟云会的名气，凑在一块商量了一阵，笑脸迎上来：“嘿，我这不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么。刀刀剑剑可不是姑娘们该玩的东西，这一不小心划伤了小脸蛋咋办？我用一百两银向你买这只银镖，如何。”

陈玖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什么？你们怎么能这么想！用钱买回来的剑谱是没有灵魂的！”

她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对方提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要求，淮音在一旁提醒她对方还没拿到剑谱，只是想买这只作为入场资格的银镖。“那也不行！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三个大汉面面相觑，脸更黑了。几人围得更近，咬牙启齿地加码：“五百两！”兄弟几个倒是不图韶天残卷，只想崭露头角混个眼熟，幸许能借此机会加入烟云会也说不定。

“哈，你去无双城问问我缺不缺钱？老爷我是开赌坊的好不好。”陈玖不屑一笑。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余几人都有些震惊，尤其是淮音。看来这个陈玖，还真是个武痴，只为剑谱而来？她虽然不是深闺小姐，却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一句话叫财不外露，更何况眼下形势。自己武功几斤几两心理没数，真不怕被人绑走么。

淮音很想拖她回来让她把刚才那句话咽回去，又哪有可能，只见飞天豹兄弟捧腹大笑，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是么？”

说翻脸就翻脸，为首之人握住腰间别着的宽剑，未出剑鞘便携着疾风直向二人来！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轻重。淮音无声冷笑，旋身将陈玖一把拽到身后，也不见什么花巧招式，只是略微侧身、一躲一攻、劈手握住了壮汉持剑的手腕。几十斤重的宽剑原先速度极快，却像被瞬间冰冻停在了半空不能再动分毫！

飞天豹一头的冷汗，右手剧痛颤巍巍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剑。再看那姑娘，手腕纤细仿佛一折就断，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还以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竟有着这样深藏不漏的身手……

长着这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原来、并不是个花架子而已？

他一走神，视线微抬便看到姑娘的脸，她在笑，眼神却是冷的。

“各位大哥，好好说话别动手啊。”淮音眨了下眼睛，唇边笑意更甚，手上却用力向飞天豹稍稍施压，宽剑在空中倾侧几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误会、误会！”飞天豹忙不失迭地收回剑，开玩笑，再晚一些自己这条手臂便没了！太可怕了，这样纯粹而霸道的内力，在一瞬间便定住了极具力量的一剑。

她是谁？飞天豹对武林中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多少听过，却从未知晓这样一位人物。但混江湖的眼力见还是好使得很，顷刻间便认清局势，三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见几人踪影消失，淮音再也挨不住，皱着眉一弯身吐出几口血来。

陈玖惊喜崇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个箭步过来扶她没扶住，和淮音一起跌倒在地：“你怎么了，是不是先前的伤口又裂了？别怕啊，我马上帮你看看。”

淮音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随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苍白着脸却还在笑，有些漫不经心道：“没事，我不太能用内力。有钱的玖爷啊，可别到处乱说了，你知不知道人心有多坏的？”她按住心口平复了好一会，才拉着陈玖站起来，“要不是你救了我，说不定我也会打你这肥羊的主意。”

那只该死的怪物，不得不拼尽全身心脉来遏制它的异动，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再也不能动用半分。曾经站在顶点，却在朝夕之间失去所有，原来是这种滋味啊。

可是我不在意。

我只想、只想死在那个时候，死在洛旻手里，这样，至少不会看到他的那个眼神。恨我吧，杀了我吧，她压抑着喉咙处翻涌着腥咸的血气，心想好痛，真的太痛了。

淮音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直到陈玖拉了拉手让她朝山顶看，那边有几缕细烟缥缈而上，是烟云会的集合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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