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猷还在继续说，“她带着一把剑，手里还拿着只盒子……我想拦下她，却被……”她抽了口气，神情委顿下去，眼神却仍旧冷厉。

余猷描述的特征非常清晰。

那样的瞳色，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淮音惊住，刹那间脑海中杂乱万分，仿佛被狠狠砸了一拳，所有的东西都搅在了一起没法分辨。

四月怎么会来锦梦城……

她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自师父离开帝都回玛古斯边境之后，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将非错阵图的位置禀告。

难道是地牢里，那个从尹知念手里救下他们的神秘人将图透露给四月的？在他出现之前，世间无人知晓准确的地点，既然他能告诉自己，自然也能告诉别人。

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雪衫林里再没有其他人，被密密冬叶和树丛遮掩的狭小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弥漫着猜忌的味道。

淮音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但对上山猫视线的瞬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陌生的，狠厉的神情。

他一定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

淮音在这样的注目下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没有告诉四月。”

余猷无力地躺在地上，她的断臂还在一旁，伤口截面平滑，一看便是被极其锋利的铁刃斩断。

她亦是极坚强的女子，尽管疼痛，却死死忍着，眼中没有流露出半分软弱，“零烧这把剑，我还是认识的。”

“我没有告诉她。”淮音并没有看地上的女子，只是死死地盯着山猫。

短发少年扬了扬头，轻柔地扯开余猷抓着自己的左手，站起身来。

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有着无法打破的隔阂。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抿着薄薄的唇，显得格外硬挺而棱角分明，曾经眉眼弯弯的模样恢复成原来的漠然疏离，一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

“我以为……”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暗沉到了极致，“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淮音紧紧皱着眉，压抑住眼中的酸涩，“我说过了，不是我。”

“除了我们两个，锦梦城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拔山魁，更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盒子的秘密。”

他语调很慢，边说边缓缓朝淮音走近，每靠近一点就有成倍的压迫感随风而来，令人无法呼吸。

最后他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眼前。

淮音倔强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半步都没有退缩，在可怕的低气压中开口道，“但后来闹出了那样的动静，不是也有人下湖查看？还有那个带着白玉面具的人，如果不是他在苏尒石碑之后刻的地图，我们根本找不到……如果是我做的，我绝不会不承认，凛冬杀手，这点敢作敢当的气量还是有的。”

说到最后，淮音浑身都有些发抖，强撑着镇定下来，也带了些不被信任的恼怒。

短发少年伸出一只手来，淮音下意识地以为他要对自己出手，但仍是一动未动。

她见过太多他笑眼弯弯漫不经心的样子了，几乎都快忘记他才是个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还是沧炎大陆上唯一见证过岁月变迁的妖怪。

那只手依旧指骨修长，那么漂亮。它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对自己出手，而是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淮音一愣。

真冷啊，像结冰的海水一样。

她在他的手下颤栗。

山猫俯身过来，在她耳畔低声呢喃，“凛冬的杀手，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洛旻说的么……”

温热气息喷吐在颈侧，淮音猛的一个激灵想后退逃出他的掌控，却被少年单手制住。

他手上越发用力，眼神阴鸷地凑近道，“你在魔伽半岛卧底的两年，也是这样敢作敢当的？我想你动手杀龙穆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太陌生了，这样凶狠的他。

淮音紧紧咬着嘴唇，脸上血色全无，“我的确没有通知过四月，更不知道她会伤害你的手下……”她蓦然想起什么，仓促道，“你不是有那种能力吗！对我用幻术啊，我真的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少主。”余猷轻声唤道，“他们来了。”

雪衫林中冬叶耸动冒出五个人来，都是先前见过的，四个同余猷一道出现的男子，还有一个送水息珠来的少女。

看到眼前场景，一向稳重的海国战士都变了神色，芳卉更是哇的一声哭了，扑到余猷身旁，“余姐姐，你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淮音根本没有看突然出现的其他人，只是坚定地看着山猫，提高音量道，“对我用幻术吧。”

山猫始终冰冷而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笑了，“我那时就说过，对于有了防备的杀手来说，这根本不管用。”

他松开手，退开一些，“其实，是谁透露的消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已经确定是被四月拿走的东西，能不能再夺回来——你可以吗，淮音？”

念着她名字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又温柔下来，就像每一次出手救她时的那样。

无论是帮她封印莫尼菲兹、在霍白城陆龚达的手中，还是金马殿芸妃的匕首下、甚至湖中不惜动用祖龙杀了水芩，每一次救自己的时候，他都来得那么及时。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你看，现在我什么都做不到了……淮音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在先前少年面无表情凶狠的眼神中尚且能绷住，可他一旦笑了，自己的心也就碎了。

莫尼菲兹的共鸣已经感觉不到，意味着四月已经带着婆颉圣水和奥米巴离开了帝都，她的目的地，自然是南下去玛古斯边境交给师父。

一旦给到了师父，她很难想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再将什么东西抢夺回来，更何况那是事关决夕生死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脸上还有先前被掐着留下的淤痕，哽咽道，“我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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