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有一份名单。

杀手的名单上，都是应死之人。

尽管已经过去了两年的时间，淮音仍然记得上面的大部分名字，有的已解决，有的未解决，其中未解决的便有苦冥。只是这名单是师父用来给新人练手的东西，她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凛冬还没有解决掉这些人。

认出苦冥的身份，淮音也再无顾忌。她已经很久没有作为凛冬来杀人了，倘若能在永远失去武功之前，再用一个人的血来祭自己的匕首，而那个人还是任务目标，那真是再好不过。

苦冥和尚手上功夫不停，一爪钩空硬生生扣去小半片石墙，不难想象若是钩中肉身是怎样的破膛掏心，“认识穿云手，小孩你的眼力不错！为了追随陆龚达寻求极致的武道，我已有多时不曾使出这招了，可惜可惜，你却要命丧黄泉。”

“极致的武道。”淮音念着，淡淡一笑，她很想告诉这个苦冥陆龚达还远非武林第一，只是眼下形势和自己身份都无法再多说。

“我……！”

刚吐出一个字的苦冥双手还维持着弯如铁钩的模样，惊骇万分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喉间却已被一道锋利至极的伤口割破，几乎将整个头都割了下来！

“你是……舒……”嘴里全是汹涌而出的血，苦冥用气声最后说出三个字，便睁着眼睛永远失去了呼吸。

黑衣守卫尚未看清苦冥是如何死去的，蒙面青年也只捕捉到了淮音动手刹那的影子。

太快了！翩身疾如雷电、刃光轻如海雾，来去影无踪，虽然没有完全数清，但在一眨眼之间她足足刺出了至少十六刀。

这是什么功夫？他自认江湖阅历不少，各大主流偏门的刀法剑法都有所研习，却从未见过这样无懈可击无法抵抗的招式。苦冥临死之前认出了，却来不及说出口，他是不是，说了一个舒字？青年沉思着。

淮音在血泊里蹲下身子，专注地斜握着匕首刀柄，在那具尸体的额头上刻了朵笔法不算流利的雪花——凛冬的标志。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神情多少有些复杂，这是最后一次画这个东西了。

黑衣守卫见苦冥瞬间便死于敌手，全无战意，后退着往地牢另一侧匆匆而去，按着某一处机关另开出一道暗门来。原来这地牢是有两处出口？淮音和青年也不再耽搁，快步追上，一跃而出又是另一个院子。

小羽不会武功还被迷烟晕着，淮音从青年手里接回来半背着，认了认方向率先往西而去，白衣青年跟在其后。

然而就在二人带着悠羽要走之时，有什么东西轻微划破了深秋的夜向他们迅速逼来。青年还未发现，只有淮音警觉地往后扫了一眼，余光中看到一点星星般的寒芒，目标瞄的不是什么致命之处，却是单单向青年的面巾而去。

寒芒的主人是一张淮音熟悉的脸——陆龚达。

他来得太快了！淮音手中还扶着悠羽，倘若持刀相迎她便会陷入危险，而若不动青年的身份便会暴露出来——她来不及思考，侧身挡到那颗寒芒之前，任由剑尖刺入自己的肩膀三分，沉声对青年道，“快走。”

这怎么走？要个姑娘为了保护自己受伤，也太不是个男人了。青年很想一把扯掉面巾狠狠扔在地上跟陆龚达叫板，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连苦冥和尚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陆龚达的对手。尽管如此，他还是笔挺地站在淮音身旁，没有挪动半寸，眼眸深沉看不出什么心绪。

陆龚达脸上是一贯的温和风雅，说话的语气却叫人心惊胆战，“多漂亮的姑娘啊，可惜喜欢多管闲事。”

这一剑刺得不轻不重，本意便是为了挑去青年的面巾，淮音轻身后撤，被剑锋挑破皮肉的同时也退开了几尺。

她先前为了杀苦冥用了魔呓岑隐的第二式，然而人们只知这是一种剑术，却不知道这更是一种禁术，借魔之力伤敌七分也伤己三分。这世上从来都是这样，越是霸道的力量就需要付出越多的代价，此刻气息紊乱还在拼命压下反噬的痛苦，眼见陆龚达面容阴恶地攻过来，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接了他两掌，瞬间便感觉心口剧痛，周遭一片死寂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那只血红色的巨瞳。那头被山猫压下去的怪物。

她吃了陆龚达两记摧元掌，虽是站稳了，却明显感到龙纹封印的松动，那头怪物在逐渐苏醒过来。

“愚蠢的人类啊……”那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能将灵魂都扯裂的嘶哑声音怪笑起来，“你背叛所有，却最终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莫尼菲兹！淮音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还算清醒地知道陆龚达就在眼前，魔龙的秘密决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然而肩胛骨两侧如同被凌迟一般缓慢而剧烈的钝痛、五脏六腑被灼烧的折磨，饶是连她都承受不住，几近晕厥，眼见着陆龚达剑锋一转，又逼向青年和小羽。

小羽的迷烟效果刚消便见眼前骇人一幕，尖叫一声躲到青年身后紧紧拉住他的衣角。

他们怎么挡得住？？淮音眼前模糊都看不清楚，强撑着还想过去帮忙，却怎么也无法赶上，眼看二人就要命丧陆龚达剑下之时，锵锵之声猛然作响，一刀鸿影仿佛劈开黑夜，强势地拦住了那把剑！

曦跃刀！

短发的少年站在月光下，眼眸低垂，还在笑。

“过来。”他侧着头对淮音说。

淮音强忍着噬主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过去，被一把拽住手腕。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弄破了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用极小的动作在伤疤处再一次画上龙纹封印，才将极度不安分的龙压住。

“老大，”淮音真心诚意地叫着，他来得也太及时了简直就像个救世主，“你不是说不来么？”

“唔，等得太久了。”他对新称呼显然还挺满意的，笑得眉眼弯弯，又转身对白衣青年道，“你带着悠羽先走，这里我们解决。”

见这个短发少年游刃有余的模样，青年虽然惊讶于他过于年轻的岁数和卓越超群的实力，还是沉着点头，带着吓到魂飞魄散的悠羽先行撤退，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少年的曦跃刀在月色中泛着冰冷刺骨的寒光，这一回，陆龚达没有再追，收回了剑阴恻恻地打量着面前二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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