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暗探，会是蓉妃派来的么？可是她若如此不放心，直接杀人灭口不是更容易一些？

莫非这个端妃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婆颉圣水。

再比如她其实没有疯，只是在装疯卖傻？

淮音从冷梧宫回来思考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有同小桂子讲有暗探这桩事情，毕竟还不知道他是哪一派的人。她觉得有些无从下手，此时此刻无比羡慕山猫的幻术，心想要是拥有那种能力便好了。

之后淮音也只是按着要求打扫修剪，以正常频率往冷梧宫跑，端妃还是那样疯疯癫癫的。一旦有了准备四下留意，果然发觉暗处有人盯着，她若无其事地装作一个受了惊吓又不得不来的可怜小宫女，几日下来演技愈发成熟，与小桂子也愈发熟络起来。

“哎，小莲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宫里其他地方呢？要是能去夏园、春园，至少还能在娘娘们眼前露个脸，许是被瞧上了调作贴身侍从，那可就发达了。”小桂子咬着包子，和淮音并排坐在冷梧宫前的石阶上晒太阳，撑着脑袋问。

“你就这么没出息？要做，至少也做个刘公公那样管事的吧。”

“哇，那可是总管，我想都不敢想呢。”

冬日里难得的晴日晒得淮音暖洋洋的，她迎着太阳眯了眯眼有点困，“这有什么不敢的。”

小桂子望着她在光里泛着柔软色泽的侧脸，每一处都像是一笔一划精心雕琢的美人图，继续啃包子，“其实，这么一看小莲你长得很漂亮呀，怎么甘心待在冬园的？那些稍有些姿色的宫女哦，一个个恨不得马上调到皇上眼前，再不济，也要调到皇子宫里，万一这样那样，被瞧上了可是瞬间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是吧，”淮音动都懒得动一下，脸皮很厚，“我在你眼前晃了这么久，才发现呀？”

“今天是特别漂亮。”小桂子义正言辞道。

“真会说话诶你。”

“那当然，这可是宫里必备的第一生存技能。话说，你为什么要入宫来呀？”

“因为穷啊，实在过不下去了进来讨口饭吃。”淮音张口就胡说八道，完了根据聊天礼仪随意反问一句，“你呢。”

“我也觉得宫里挺好的，管吃管喝管住，还有三两月银拿。”小桂子语气平平，吃完了第一个包子开始吃第二个，“我五岁那年家里就没人了，天赋又差进不了帝 ，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十年前？”

小桂子点了点头，“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十年前，终日沉睡在沉没之地的妖精决夕，不知何故出了那块禁地，她从大陆的极北之处几千里南下，所到之处寒冷骤降冻土瞬结成冰，无数暴风雪几乎将整个沧息帝国都淹没其中。

坊间传闻阻止这场灾难的是帝国双子星之一、与沈时均将军齐名的战神舒野贺，他在玛古斯边境拦截重创了决夕，才使得后者逃回极神渊以北结束了无尽风暴，然而无辜死伤者何以数十万计。

“那一年真可怕啊，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别的倒记不清楚，就记得冷，冷得要命，我被爹娘裹在层层叠叠的袄子中护在身下，他们却……爬出去的时候一路上全是死人，冻得又硬又脆，稍稍一碰就断只手下来。我还算幸运，没走多远就遇上帝 被带回城里，好歹捡了条命。”小桂子说得平淡，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家长里短，“哎，小莲，你拿着剪刀又要去哪儿啊？”

淮音头也不回，声音里带了半分无人察觉的颤抖，“干活，突然想起来园子里有片草还没修。”

“那我给你留两个啊，今个做的是牛肉陷儿的，可好吃了。”小桂子暗自奇怪明明这几日已经兜了个遍，哪里还有疏漏的地方啊，莫非小莲听着害怕，不想再回忆那时的事情了？

果然还是个姑娘嘛，他咂咂嘴，埋头继续啃牛肉包子。

为了特意避开小桂子，淮音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座冷梧宫的檐角，才停下来深呼吸了好几口，将胸臆中苦涩的闷痛舒缓了一些。手中装模作样地拎着剪子却没什么东西可修，这几日自己早就全干完了，又不想偷闲，便摇了摇头继续往深处走，专挑些茂密小径补补漏。

她越走越偏，眼前杂草逐渐高长，周围也不再是熟悉的景色，正迟疑着脚下一绊。

拨开草丛，原以为是块石头，却出乎意料的是一块碑。

碑面已经残破到看不出上面的刻字，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周围尽是大片大片白色的野花，杂乱无章地疯长着，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荒凉，若不是淮音无意间被绊到还真是不容易发现。她蹲下来研究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思忖着是某个可怜宫女的碑，便费力气将它扶正，无声叹了口气。

这若是被同门瞧见，大概又要笑她假惺惺，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还学会同情了。

她不顾宫裙被弄脏盘腿坐到泥地上，回想着小桂子的话，面对着白色花丛中的无名碑，万千心绪像水底的气泡一般咕嘟咕嘟往上冒再也压不住，“十年前啊……”

在失去武功之前，她是沧息帝国的凛冬杀手。

但其实，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是天炎人。

那时候，她才八岁，正是一个什么都懂一些又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作为容成家的第二个孩子被进献给皇子作为转移术法反噬的“斛”。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风雨欲来黑云压城，那个站在天炎帝国最顶端的男人亲自召她进殿，拾起她瘦弱而光洁的手腕，轻轻松松地握在掌心仿佛捏着一根细脆枯竹。

“好孩子，”男人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语气却是森然不可抗拒，在她的手腕割开口子种下迷心蛊，“为了天炎，去把决夕的左眼带回来吧。”

八岁的她懵懂站在原地，猛然觉得左手剧痛，低头一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正在腐烂化脓。。

“是，夜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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