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自从那晚之后，实在便没再见过紫莺，直到莫问写来密信告诉姜东总算在他苦口婆心、精诚所至的劝告下悬崖勒马，不再轻生蛮干，紫莺也没有涌现。春回交待渠出寻她，这回连渠出都一无所获，紫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散了，大约只有玉阳真君这尊大神知道她毕竟是往渡溟沧，还是魂飞魄散。

不过只要姜东坚信紫莺已往回宿，他们尚有来生可期，不至于再因复仇一事莽撞轻生，信任紫莺纵然是魂飞魄散，灵体溃散前总回也是心怀安慰的，因她到底是保住了这一世倾心爱慕的人。

至于赵二叔夫妇两个，经此一事春回也真是把他们彻底厌恶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赞助姜东讨回公平，让做恶的人咎由自取，但这时显然未到机会，并春回实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她不可能再让莫问借用与阴魂扶乩沟通那套说法，让兰庭也坚信他的二叔与二婶表里不一衣冠禽兽，且就算兰庭信任莫问有此神通，难不成凭借这个就能把赵二夫妇送官法办？大义灭亲的事可是把双刃剑，春回还真不想就让兰庭面临如此艰巨的决定。

姜东一直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实在也远远不似表面般仁慈无辜，在他不再能朝夕相处的日月里，蓝本单纯干净的人心实在已经逐渐蒙垢，或许这样的转变并非紫莺自愿，但她实在也不是没有选择，还是那句话，春回对于紫莺的遭遇虽说感叹，但并无扼腕之情，但她当然也从未打算过告诉姜东本相。

逝者已矣，生前之事也该一笔勾销了，就让姜东心目中一直保存女子最本真的样子容貌吧，活着的人要持续生活下往，美好的记忆总胜过阴霾的过往。

十月转眼过往，气象一日比一日严冷了，忽然就来了一场雪，屋子里开端离不开炭火供热。

照旧的逐日凌晨，春回都免不得和彭夫人在迟疑园碰面，彭夫人对她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时不时就挑剔刁难的态度一直没有转变，春回也彻底放弃了与这位二婶修睦，如此一来她难免就懒得回回忍气吞声，有几次算计回往，让彭夫人受到老太太的数落，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持，但大多数时候都还是楚河汉界，居院隔着有些远，彭夫人还没无聊到日日登门交战的地步。

不过春回和另一位婶娘，也就是四夫人的来往却随着隆冬的来到发展得如火如荼，又遇新岁将至时，四婶竟被诊出有了身孕，春回立即动手为那还不知是小叔还是小姑的婴孩裁制小衣裳，四婶欢乐得把嫁妆箱子打开，硬逼着春回挑选了不少首饰。

一回春回往四婶院里看看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四叔的生母，她是老太爷生前唯一的妾室，据说是先帝恩赏的宫人，身份就不比得普通的姨娘，连赵江城和赵洲城一双嫡子都得尊称一声庶母，这位庶祖母杨氏要比老太太年轻十余岁，但如今却也显出了苍老之态，鬓角的白发比老太太更多，由于体形消瘦也不比老太太那样的富态，但她脸上常带着笑，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所以春回初一见她就感到亲切。

因着青萍经过这段时日，和

太师府各处的仆婢逐渐走动来往混得熟悉了，更探听明确了不少人事，她也不管要没关系，和春回闲话时多少提及，所以春回实在在见庶祖母之前，已经听闻了关于这位长辈的很多事。

说来先帝自来便有将宫人赏赐给臣公的习惯，以示恩泽，当年朝上不少的文武百官家中都有像庶祖母一样来历的贵妾，闹出过不少以庶压嫡的风波，把不少朝臣的后宅闹得一塌糊涂，赵太师是个正直的人，禁止不了先帝纠正这一爱好，但他自己却拒尽了多回此类恩泽，后来却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没再推辞，不过恳求先帝让当今的圣德太后也即当年的王皇后恩择一位知书达礼的宫人，也好赞助正妻理断家务。

而杨氏也果然不像那些仗着出自内廷便趾高气扬的妾室，从未丝尽不敬正妻，故而太师府里的妻妾关系还算和睦，杨氏一连生了两个庶子，赵太师特地让她亲身教养，老太太做为正室嫡母也没有明显的牢骚，看待两位庶子还算慈和。

杨氏后来还生了一女，不幸夭折，从那时起她的身材就大不如前，赵太师也没再让她赞助协理家中内务，后来赵太师病故，杨氏便干脆住进了怫园的北看庵，俨然在家修行的居士，再不过问事非。

这回也是听说儿媳有喜，才出怫园探看。

春回还听说府里的大姑娘樨时，曾受庶祖母教养了一段时间，所以大姑娘经常前往北看庵看看，和庶祖母格外的亲近，春回猜测这应当也是赵太师生前的决定，否则大姑娘虽是庶出，但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庶祖母怎么也不能超出老太太把大姑娘留在膝下教养。

想到二叔祖母对老太太确当面责备，又想到亲小姑兰心妹妹的脾性，还想到兰庭公然说大老爷、二老爷就是被祖母惯坏的话，再想到二老爷的确是个衣冠禽兽……春回认为祖父这一决定实在贤明睿智，只惋惜二姑娘是太师府兰字辈唯一的嫡女，老太太怎么也不愿连这个亲孙女儿也交给妾室代劳。

说起二姑娘兰心，经过上回一场风波，她倒是消停下来，固然看待春回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容貌，总回不敢再当面寻衅了。春回既然答应了兰庭多多关照小姑子，隔三岔五的便往抱幽馆看看，只惋惜她的一片热情并未博得小姑子半点回报，兰心妹妹从未投桃报李来过一回斥园，春回感到自己就快关照不下往了。

不过费嬷嬷对庭大奶奶任劳任怨关照小姑子这一事体上，表达了高度的认同和赞成，只是春回并不在意她的褒奖罢了。

说起这尊菩萨，倒不像曹妈妈般的居心不正，无论在多少事体上她对春回都是颇有微辞，但十分谨守尊卑有别的本份，只行劝谏，从不逾矩，真论来春回对她也并不厌恶，只是两人的观念相往太远，春回也实在无法真心敬服。

又不得不提的人还有个和柔，有那二十两白银的展垫，她和钏儿逐渐打得火热，但正如春回所料，鉴于粗使丫鬟钏儿作用有限，和柔也无非是通过她及她的父兄往朱家捎传口信而已，可莫说曹妈妈如今是鞭长莫及，由于兰庭公然的翻脸

，朱家从老太爷到舅夫人，再无一人登门来访，他们也不敢和声威仍重的太师府敌对，所以心中固然怨懑，却没有流传兰庭违逆亲长的谤言，和柔就算捎递口信往朱家，实际也得不到任何的声援。

不管朱夫人生前对和柔有怎生安排，也不管她准姨娘的地位是否得到了老太太的默许，总回是在兰庭进仕授职之前，依循轩翥堂的家规，不能触犯“白身无职者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国法，所以关于正式认可和柔为妾的事，太师府里无人提起，春回也便懒得在这个人和这件事上废神随着气象越来越冷，她真是越来越懒了。

没想到眼看除夕将近，一场风波平地而生，由不得春回不废心神。

这日已是尾月二十四，按例要扫房祭灶，正式筹备迎春，就算兰庭处于备考春闱的要害时候，到这天也从外院书房搬回了内宅居院，只是照旧仍要挑灯夜读，不同只是换个处所罢了，春回早已把间热阁收拾安排妥当，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里头干脆还安置好床榻，方便兰庭干脆在这里休息，省得困倦时还要过往卧房。

为了保证兰庭不受打搅，春回当然不会跑往红袖添香，但热阁外头也不能完整没有人听候，以备兰庭有何不时之需，故而春回便安排了几个丫鬟轮留当值斥园早已不便僮仆夜宿，宋妈妈和费嬷嬷又都有了岁数，天冷地冻的怎好烦劳她们顶风冒雪熬夜当差？

鉴于和柔的特别身份，且还有费嬷嬷眼力炯炯的督促，春回总不好单单把她排除在外，是以除了在汾阳时就惹得赵大爷烦心窝火的娇枝之外，但凡是斥园里有资格斟茶倒水的丫鬟，春回都安排了她们轮留当值，无一例外。

头一天夜里倒还相安无事风平浪静，怎知到了第二日晚上，已经是三更半夜，春回早已酣然进梦睡得香甜，忽然就被一阵暴力推搡，春回模模糊糊懵懵懂懂，好一阵才看清对她施加暴力的人。

“菊丫头你吃错药了？”大奶奶的起床气自来就极严重。

“若不是十万火急，奴婢哪敢吵扰大奶奶的美梦？大奶奶快起来往看看吧，和柔那个恬不知耻的贱婢，她、她、她！”菊羞憋了半天，似乎都没脸把话说出口，急得连连跺脚：“大爷发了好大的性格，和柔竟然还有脸喊冤，说她是被人陷害，费嬷嬷本已经睡下了，也不知是哪个嘴快的奴婢惊动了她老人家，也请大奶奶往理断这件事故呢。”

夜深人静的暧昧时刻，关门闭院的内宅居室，热阁里挑灯夜读的男主人，廊庑底听候当值的俏丫鬟，又能闹出哪样事体来？

春回扶着额头，心说和柔姑娘可真不省心，偏挑这个时辰闹事，还把赵大爷给激怒了，她能落着什么好？但怎么看，她也不是蠢笨莽撞的人，事出变态必有妖，这一风波不简略啊。

大奶奶却也只好起身穿衣，由得菊羞三下两下胡乱替她挽好头发，从被窝里拿出个汤婆子来抱在怀中，刚一出门，仍然被冷风冻得一发抖。

大奶奶的情绪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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