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渠出何出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此时春回身边,加上宋妈妈在内,平凡人眼睛看得到的已经拥着七个仆婢,又还有宋叔父子负责外头跑腿,一下子待遇便远超了宗家的嫡女淑贞姐姐,短短一段时间,俨然今非昔比,再不见孤凄困苦的处境。

宋妈妈被宗家分派予长宁一房时,还是个年未及笄的少女,如今也快当祖母的人了,因着无论是长宁夫妇还是济沧、李氏,主家待她都一贯恩遇,她铭感在心,原也打算着这一世诚诚恳恳的效忠,不料中途被宗家强索回来,受些劳苦还是其次,最让她挂念的还是李氏与春回这两位旧主,只恨自己身为贱仆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实在也过得哀愁,尤其当听闻李氏病殁,日日都得哭上个两、三场,而今终于又能服侍春回,她一边庆幸着,想起李氏,明知不该惹春回哀毁,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倒还是梅妒、菊羞两个丫头,好轻易劝住了妈妈,待止了哭悼,自然和春回一叙别情,姐妹两和春回年岁相当,自幼一处长大,当年济沧给春回启蒙的时候,也没落下这两个丫头,论起识文断字来,此二婢女竟比宗家的淑贞姑娘还要强些,就算这些年来做了不少粗笨活,一度前途无看,似乎只等够了年纪配个小厮庄户的命运,然而骨子里养成的乐观却没被彻底磨销,如此这别情一叙,叽叽喳喳的仿佛没有尽头。

至于顾老太太给的那两个婢女,春回只问得她们一个叫娇杏一个唤娇兰,当然不让她们贴身侍候,很省心的亮起“不敢劳动”这面幌子,必定程度上禁止了二婢的接近。

但春回冷眼看着,叫娇杏的倒是受用“不用劳动”,那娇兰却显然不甘,时不时就来一回软硬兼施,总想把眼睛耳朵往她跟前儿伸。

春回这时不与娇兰计较,由她煞废苦心的“劳动”。

梅妒、菊羞却也没有光顾着叙旧,待娇兰第三回找了借口前来窥看后,低声对春回说起了她们探听得知的消息。

“娇杏是前些年,宗家从外头采买的婢女,老子娘实在也是宗家的佃户,为了省些口粮,就把女儿卖了奴籍,她虽生得俏丽,性子一贯却有些冷,不爱和人闲话,蓝本是在宗家大姑娘身边侍候,大姑娘出阁时,却忌防她的样子容貌,许也由于她这性格拿不准好不好把持,就没让她陪嫁。”

梅妒一说完娇杏的底细,菊羞便说起了娇兰:“她是家生子,老子是庄子里的管事,老娘管着厨房,还有个姐姐,就在老太太房里侍候,仗着家人都还算有体面,自己又有几分姿色,惯常便爱挑三拣四,对小丫头们颐指气使,对了,她还认了刘嬷嬷的儿媳当干娘,之前便有不少传言,说她早晚都是主子命,不会为奴为婢。”

所谓的主子,也就是姨娘侍妾一类罢了,菊羞很委婉的阐明,娇兰就不是个安份的主。

春回听后仍不在意,只一语带过:“从前她们怎样我不计较,且看以后吧。”

她蓝本的家里,从祖父那一辈儿人,就不存在姨娘侍妾此类生物,顾济沧在世的时候,一门心思要招个赘婿,自也不会告诉春回那些妻妾争宠、勾心斗角的事儿,但春回也算生于世族,自家虽干净,也难免睹闻过这些内宅阴私,尤其是宗家,从顾长荣数起,到顾华英这一代,子弟就没有不纳妾的,所以对于顾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她明确得很。

娇杏和娇兰,一为线人,再者将来也会争宠,顾老太太这是打算着用两个美婢压抑她这高嫁的眼中钉呢。

不过现在废心也太早了些,春回甚至都不知道将来的夫婿是个什么人品,沈夫人虽有一番海夸,莫说不能尽信,即便都是真的,也不曾说过赵至公子是专一还是多情,蓝本这世道,评价一个男子,这也不是标准之一。

春回现今的处境,也容不得奢看像祖母、母亲一样的荣幸,但她胸中还是一片竹林的——宗家立马就有真正的大变故,顾老太太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替两个丫鬟撑腰,二婢若是聪慧人,就该懂得如何取舍,若不开窍,难道她还担心会被两个蠢人牵制?

她这时只吩咐道:“娇杏性子虽冷,只要她不主动生事,你们不搭理就是了,至于娇兰,就这几日而已,任她如何寻衅,你们也多忍耐着些,不要强出头,只私下告诉我,我来替你们出气,另有就是,我也不瞒你们,别看我忽然得了沈夫人的青睐,看似有桩好姻缘,连我自己都不信任会有此等荣幸忽然降临,赵家是首辅门第,明争冷战的事怕不比我们族里要少,起初怕有阻难,你们随着我往了,务必要警惕谨慎些,便是看着他人给了我委屈受,也千万要忍着,断然不可逞强。”

这时候“看不见”的婢女渠出,也早已飘进室中,蓝本冷眉冷眼伫在一旁,待梅、菊二婢都往忙乎了,她才轻哼道:“你对这两个婢女,倒还不错,生怕她们到了太师府,由于义愤替你出头挨责罚,你势单力薄也保不住她们。”

春回莞尔:“我可从不把她们看作婢女,只当姐妹呢,倘若这时能为她们找个更好的回宿,我甚至不愿让她们随我往淌日后的莫测,话说到这里,也免不动劳动渠出,日后真到了太师府,还得替我废神照看她们几分,要说她们的性格,倒也不是争强好胜,我一来担心她们关心则乱,再者,也难保将来有人想对付我,从她们身上寻纰漏。”

“总之,你不要把太师府想得太简略,这样就对了,别看是什么首辅门第,讲究家风清正,阴私事又哪能认真杜尽,更何况赵公已经过世,你怕也是听你阿娘说了,现下确当家人赵知州,他可远远比不上赵公。”

“太师府的人事,还有哪些要格外留心的?”春回假装漫不经心一问。

渠出却道:“我哪里明确,待日后往了北平,再替你探听着。”

这似乎有意强调,她生前并不是太师府的人?

春回暗下正思疑,却听渠出岔开话题,把早前顾华英和吴氏的一段对话说了个具体,她蓝本并没加注多少情绪,春回偏偏就察觉到了一点影子:“你同情我那族嫂?”

“她犯得着我来同情?”渠出立即矢口否定:“她虽遇人不淑,是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害,世上比她更哀凉的人可多得往了,就算你那族兄倒了霉,咎由自取,又就算你那些打算一环环都能实行,让你伯祖父失了宗长之位,她还是宗家的长孙媳,日子虽过得大不如从前,总也衣食无忧。”

说完似乎仍觉不愤,冷哼道:“最倒霉,也无非就是守寡而已,可她有外家可回,律法也没明文限定不许再醮,她若硬要守着节烈的名誉,甘心搭上一生往那挣那面牌坊,那也是她自找的。”

春回眼睁睁看渠出气得穿墙而过,扶着额头:这位平白无故,又发哪门子的怒火?

她心里对渠出的底细越发有了怀疑,无法判定渠出毕竟是不是太师府的旧仆,更不知她为何身亡之后仍在尘世飘扬,至于渠出为何找上自己,为何乐意相助,有多少图谋,简直就是毫无头绪,却越发笃定一点,渠出不像是普通奴婢,种种迹象表明,她能够识文断字,需知在此时的世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被无穷扭曲,很多富朱紫家的闺秀,甚至都不识字儿。

然而这些事情也不是燃眉之急,春回将多数心思都放在完善她的“倒宗”打算上,把条条框框都制定出来,想了几个往返断定没有任何纰漏,这才按照兴老太太的吩咐,通过那条暗线,在不惊动宗家这个尽对条件之下,传信出往,请托自己信得过的人手配合实行。

就得说到顾华曲的生父顾济渝,那是远近出名的好吃懒做,娶妻程氏,对外人倒是浑泼,可对丈夫那叫一个唯唯诺诺,对子女又十分宠纵,于是这一家子,全都是四体不勤游手好闲,在顾氏族内从来神憎鬼厌——真不怪得顾华曲有那多/弊病,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

当年宗家提出要李氏过继嗣子承祧家业,就看准了华曲,论来他是顾济渝和程氏的宗子,故而程氏撒野时说“不愿”的话,倒也并非全然虚伪,可听顾长荣夫妇一撺掇,便信了过继一个宗子能养活全家的话,立即也就心甘甘心了。

李氏实在一贯也就不那么在意钱财,当时家境也还富饶,所以并不计较华曲时常帮衬生父生母的行动,甚至还认为华曲这是孝敬,故而顾济渝夫妇在那一段时间,日子罕见的滋润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顾华曲离家,李氏也搬离了古槐村,他们还能上哪里打秋风?一下子又打回本相,甚至由于自恃有了长久依附越发怠惰,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不如。

故而当听闻顾华彬要把华曲取而代之,并不需旁人撺掇,他们还哪里坐得住?

但撒野这个手段,对于宗家而言却全然没有作用,到后来顾济渝连耍赖都懒得,只打发程氏带着女儿,间天就找顾老太太哭哭啼啼,听说宗家后来都不让他们进门了,顾济渝也只是躺在床上骂骂咧咧一番。

不曾想这一日,兴老太太却遣了人来,送上些米粮酒肉不说,还专请了程氏往家里说话,要知顾长兴一房,说来日子过得比宗家还要富饶,往常根本便不搭理济渝一家,忽然就对他们露出了笑脸儿,伸出了援手,顾济渝能不雀跃?紧声儿地交待程氏,必定要多些心眼,话说得好听些,争取族伯更多照济,他自己却不出门,把脚一跷,指挥着儿子烧灶,儿媳煮肉,肉还没熟,先就提了一壶酒喝。

兴老太太见到程氏,少不得一番教导,但她也知道这家人是什么货色,故而过场走完,也就言回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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