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处始谐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听故事的人津津有味,说故事的人便越发津津乐道:“再说大爷虽早早的申明雀起,才干计智受到皇上以及众皇子的盛赞,偏自己还不显摆,多少文会雅集皆不参与,只和性趣相投的少数人时有清谈,这少数人,也都是以疏狂驰名,目下无尘,不进世俗物累,所以竟鲜少有人能真正睹闻大爷的笔墨诗文,又谁也不敢质疑圣赞,追崇渴慕不已,就有人找到了兄长,意图借兄长之手,能摹抄出大爷的文作诗稿一类,又或是干脆是收集得大爷笔书的旧文,他们愿出重金。”

说到这里,尹小妹的脸色就变得愤然了:“兄长拒尽了,我却上了心,大爷不少旧作,横竖都是束之高阁积灰,用来换些实惠如何不好?正巧我和大爷的书僮汤回也算交熟,便说服了他暗下取出几篇来,不敢真把原笔交付出往,而是誊写一遍,给那些敬慕者们赏习。”

“虽说是换取了一些钱利,我也没有全都私躲了,给汤回买了陈酿,给兄长添了好茶,大爷还喝了我的好茶呢,哪知转脸就不认人,也不知怎么创造了我和汤回的合作,就算有意见,直说不好?大爷倒尽,拿捏住汤回,让他忽而找我收取重金,说是可以把原笔取出,我又仿了兄长的字迹,帖告有这需求的下家,他们也都答应了会付重金,几个还竞起价来,这样我便不迟疑了,先付了老大一笔定金给汤回,这笔钱可是我废了这多心思,好轻易才积蓄的嫁妆银子!”

尹小妹说到此处,更是咬牙切齿:“这根本就是大爷布的骗局!我这头刚拿到蓝本,还不及找下家成交,他可倒好,居然破天荒答应了一人的邀请,出席那人召办的雅集,又是写诗又是作画的,那些人听闻大爷开了交换才学的先例,谁还肯用重金在我手上往买那些积了灰的旧文呀,虽说大爷也就只破了一回例,可那些人心里都存了期看,我是注定要血本无回了!大奶奶说,这可不可气,可不可恨,我赚点钱银轻易吗,就算用了小人窃取的方法,大爷骂一顿警告不能再犯就是了,非得让我白忙一场,到头来还落下阿兄的责罚。”

听得春回直想捧腹,不过念及尹小妹气愤的心情,不好这样兴灾乐祸,又感到兰庭大爷这样子损人,还真对症下药,大约明知尹小妹是根在油锅里炸老了的面筋,压根便不把几句斥责当一回事,便找她最最在意的事物也就是钱利下手,给予“重击”。

实在要说来,兰庭这样的警告还真不算尽情,由于春回知道,那个叫汤回的书僮,如今仍然是兰庭最亲近的仆从,要换作更加严格的主人,处分起来可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大约,兰庭实在不在意旧作被誊转这档子事,所以才小惩大戒的吧。

只是用这样滑稽的方法,还真有些与众不同呢。

春回认为自家夫君确然算有不俗之处,至少现下看来,方方面面都没有让她抵触的劣误,于是更有信心把今后的日子,过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为了报达兴许真是上天赐予的荣幸,她决定要用实际举动表现自己的诚意,想到婚事各项仪程都定得急促,连按俗情,需要她亲主动手的针线活都不得不省略了,如今阿娘的丧仪既已进行完妥,这点子心意也总得补偿。

蓝本该为兰庭裁制一套里外新衣,可一来还并不知他具体的身量尺寸,春回又不愿往问旁人探听——仆妇们就不提了,沈夫人是兰庭的继母,万一她开了口,却就问住了沈夫人,岂不为难?可要是亲身为兰庭量身,春回又觉两人间还没熟络到这程度,她慷慨回慷慨,可是也没慷慨到和一个并不算熟络的男子亲近接触,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超然。

又者,一套衣着裁制精致,还需要不少时长,她既要补偿新妇的女红活计,总不能只顾着夫婿,公婆那里,还有将往返了北平太师府诸多长辈那里,小姑叔弟那里,都要筹备起来,太过匆促的赶制也不能体现诚恳。

于是思量一番,还是决定先从鞋袜动手,这既不需要量体,又能省下时间。

她静静用准绳,把兰庭日常穿着的一双鞋履量了量,又仔细看了磨损,心中便对兰庭的步态,行走习惯有了数,不用几日时间,便做好两双鞋袜,最精致处,都居心于合脚舒适上,又因视察得兰庭的衣用虽说亦如其余士子般,并不爱繁复艳丽的花纹,可在领口袖沿,又甚至襟摆等等不甚显眼的处所,多少会附加一些清雅的绣样,就度量他的衣着虽以素净为主,却也不喜太过普通烦闷。

于是无论鞋袜,春回便都绣上了兰草的图样。

这日下午,待兰庭回房,春回便把崭新的鞋袜送上。

虽说兰庭一看,妻子明显有些期待褒奖的神态,他却也不急着表态,竟很认真地说要先试一试。

成果在试之前,兰庭还要不慌不忙的沐足。

他沐足有个习惯,一般会亲身往打井水,滤净后,一半放炭炉上烧热,还要往里加些薄荷叶、菖莆,烧热后先把澡豆化开,再添另一半凉水使水温适度,浸泡时用的是樟木小桶,拭足的棉巾必定要雪白柔软,等应用过后,立即便让下人清洗晾晒,哪怕是拭足的布巾,也不能容忍一点污秽和异味。

春回假装无意的,用眼角的余光视察过兰庭的一双赤脚,暗忖:兴许正是由于如此保养,双足的肤色雪白得近于莹透,却又并不会显透出赤脉青筋来,脚趾也是苗条均匀的,加上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倒比多少诗文里描写女子的金莲,似乎更加有美感。

沐足净秽后,兰庭才肯试崭新的鞋袜,甚至还在院子里踱步一圈,终于微笑着评价,先是确定鞋子合脚舒适,鞋底软硬适中,又夸奖袜子的材质,虽不用绫罗蚕丝,这细纻和薄棉织成的罗帛,一样的透气柔软,袜口一侧绣的兰草,配色格外清雅,可见是用了很多心思。

经过仔细的试穿才给出的夸奖,自是比随便一说更让春回欢乐,深觉自己的诚恳未被辜负,把心里暗暗的,在日常相处那一栏上,又给兰庭加了一分。

似乎是为投桃报李,兰庭越日回房时,便交给春回一方砚台一套羊毫,说砚台是来汾州时,一回往集市精心挑选的,那套笔却是自己制成,一贯随身应用,应当也能符合春回用来书写。

一试之下,果然比外头买的更加适手。

兰庭又说起顾华英一案的成果:“汾州通判虽是施良行的旧属,意识到此案或者与荣国公有关,蓝本已经明明确白的案情,他还想着拖延扭转,我提示着老爷,定要盯紧些,免得通判串通了顾华英反悔,终于没让他得逞,已经作下了故杀主谋的判决,以此成果上报。”

故杀,会被判以斩决。

就此,春回和宗家的这场奋斗,总算告一段落,成果是顾华英被处逝世,顾长荣失宗长之位,顾老太太往了庵堂寂渡残生,顾大太太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可以说是春回大告全胜,但她这时,却并不感到欣喜若狂。

只是心里是真正的轻松了,这种轻松是因了断旧怨,可以重新开真个轻松,假如可能,她的余生再不愿意和顾氏宗家产生任何纠缠。

但兰庭的话并未说完:“拟判逝世刑的重案,会报刑部复审并由皇上御批,此案虽说不会再生任何变故,但今上以仁厚宽良治政,非恶极之人,重极之罪,一般不予斩立决,也就是说,顾华英虽进逝世狱,还很有可能等到宽赦的机会而免逝世,改判为刑杖后放逐充军。”

说到这里,兰庭一顿,不知为何眼中忽然露出几分肃色,却当再说话时,眼睛又避开春回看往别处:“当然,辉辉若保持要让凶犯伏诛,不是没有措施。”

春回几乎没经过思虑,脱口问道:“若我保持,迳勿会否异议?”

兰庭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倒是稍稍一怔,才道:“我明确你的心情,自也并不认为顾华英罪不应诛,假如你由于他可能逃脱逝世刑而不甘,我确有措施造成他受刑之后,不能忍耐押送放逐之苦,伤重不治,为夫妻之义,为嗣兄枉逝世之恨,你若保持,我会应允。”

这下子,春回也认认真真的考虑了一下,才道:“不,我不会让迳勿这么做,我不能容忍的是顾华英谋害曲哥哥后,尚能逃出法网不受罪究,可是现在,他已经被定罪处刑,若律法宽施免逝世,我却让迳勿违律杀人,我与顾华英又有何异?阿爹也曾经教导,不能以恶制恶,因恶为恶,就算为抗恶怨,采用智械机巧,但不能抛弃本真的正直,否则便进魔障,必定害己害人。”

就让这一切皆如尘埃落定于往昔,再也不要蒙蔽她的将来。

兰庭把春回看了很久,从女子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看透了如释重负的安静,他眉眼间泛生的笑意也顿时柔和深浓,他知道本真二字,实在要保持下往极为不易,由于人活于世,往往摆脱不得恩怨情仇,也摆除不了私心利害,能够经常用本真作为警慎,不坠魔障,这样的心性已经很值得嘉许了。

假如春回一直不变,不,是他与春回都能一直不变,又何尝不能互为良伴佳侣呢?

蓝本不存此奢看,成果却有了或许的荣幸。

兰庭感到自己似乎真的应当感谢继母,歪打正着让他有此一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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