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存余路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但是关于隐患及忧虑,兰庭并不想让春回过多的承担,他替初闻国政俨然有些怔忡的女子再斟一盏温茶,攸忽间眉宇所含的阴霾便不见踪影,语气柔和下来:“辉辉若对史实时政心生兴趣,日后回了北平家中,闲睱时大可往垂云楼看阅典籍又或邸抄。”

春回心不在焉点了点头,立时又回过神来:“垂云楼?”

“是家中躲书的处所。”

“我可以往看阅典籍邸抄?不是说……我的意思是女范女则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话虽如此,春回那双眼睛却分明饱含期待,一时间如同满天星光都在乌眸之中熠熠生辉。

她没有叱咤风云的野心,但由于父亲曾经的纵容,却对典故、时政又的确心生兴趣,总认为若真浅见无知,祸难临头时就会束手无策任人宰割,正比如当初母亲病危族人欺迫时,要若她真像那些闺阁女子满头脑礼法教条,非但听不明确纪夫人母子的出策划策,也万万不能有那番破釜沉船的决断。

内宅生活多么无滋无味,她也渴看有接触外界的一扇窗户。

“岳丈想来对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嗤之以鼻吧。”兰庭眼看春回的脸色,几乎失笑,眉梢于是伸展开来:“岳丈多少高知卓识,我这小婿虽大有不及,在这一点上,可幸所见略同,日后在时政要务等事上,倘若能闻辉辉的见解,指不定还能茅塞顿开,又闲睱时候,能与辉辉青梅煮酒,论一论古今好汉,何尝不是为房帏添一乐趣。”

这情话说得让女方完整没有娇羞的意识,春回但觉兴高采烈,她从前就爱跑往父亲的书房读书,认为从此连这爱好都成了禁忌,忽然间就得“赦免”,就似乎和过往的生活到底有了接洽一般,让她对蓝本未卜的人生,终于有了一点断定的踏实。

可忽然又听一句:“只是关注回关注,辉辉到底是内眷,不用为外务纷扰过多忧愁。”

春回才得一惊喜,理智还在飘忽中,听这话不由一挑眉梢,稍觉愁闷。心说大爷到底还是对女子有些轻看的,大约这般宽容,只是为了日后相处时更多共同语言,免得她成日家油盐柴米、脂粉女红,听得两个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胜其烦。

只这样的不悦又飞快消释了——无论如何,像兰庭这样的夫君,还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多少人还记挂着能和妻子相谈甚欢?这世道,男子可能享有妻妾成群的特权,和妻子话不投机,多的是解语花体贴人慰籍闲睱。

偏偏她些微的不服和愁闷,还就被兰庭觉察,又解释道:“我可不敢小看辉辉,只是你我到底生活在世俗,虽心无拘束,却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你虽知忧患,限于内宅却无法解救,为此担惊受怕,以至于焦虑不安,那就大无必要了。”

本来如此呀……

春回再无不悦,一双秀气的眉,弯如月笑,正要说什么,却被两道认真的眼力看向,她甚至能见兰庭清亮的眸心,有她喜悦的样子容貌。

“不用担心,你要信任我,还有掩护家人的能力。”

家人二字,像极了这晚温热醇和的茶水,慰籍心胸。

后来夜色很深,春回已然回房,她倚着窗户,还能看见兰庭的房间,他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

他似乎还在浏览,灯影摇摆中,坐姿安然不动。

春回便想,那个玉阳真君,不知是鬼是神的存在,认真是拿稳了她的软肋,实在从一开端,就笃定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不要说纪夫人、嗣兄、柴生等等对她有情有义的人,就说兰庭。

他这样一个人,一个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吸收了她把她当作家人和责任的人,义无反顾承担她的安危力求给予她陪伴和照顾的人,就算万一可能,会遭遇不幸,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吸收尘世给予的所谓宿命。

被利用又算什么呢?只要她的家人,她的亲友,可以在这一个循环里,安然无事,那么就值得她竭尽所有,和在意她的,同时她也在意的这些人,争取多一寸时间,多一日相守。

由于于她的人生而言,这个柳暗花明的转机,认真是弥足可贵。

这一个晚上,也再没有游魂的唱曲声,干扰春回好眠。

越日,又是金乌光盛,蝉吵声浓。

当渠出的魂影飘然而至时,春回已经全然不再徘徊,她手里针线不停,眉眼波涛未生。

“让白氏来吧,我听她有何冤情。”

渠出不无怀疑地盯了春回好些眼,她有些不信任春回就这么轻易的让步,尤其是当见白氏来到,春回也只漫不经心打量时,渠出越发不确信起来。

春回却是因那随便的打量,先有了几分断定。

相比渠出的坏性格,白氏俨然显得和睦很多,根本不存已为魂灵就“高人一等”的自负,确然似有妄执未消,急欲超脱的着急,尤其是说到她的女儿时,泫然泣下,真像她的阿娘,纵然不在尘世,也难以摆脱为人之母的羁绊。

只字不提玉阳真君,似乎根本就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和交易。

春回有了几分笃断,至少,白氏真有冤屈,生前不像作恶之人。

可也未免太糊涂了些,竟然在逝世后,逗留尘世这么多日子,仍然不知是谁害了她的生命!

春回不由扶额,心说难道她还要负责断案找出凶手这一困难?

也许是春回许久未置可否,渠出倒着急起来,喝令白氏先回她生前的居外往,又好声好气鼓动春回:“前些日子,我常窥闻大爷和尹寄余议事,拟出那张名单中,赫然就有白氏的丈夫王久贵,大爷是疑他向施良行行了重贿,也打算着要察办这事,争取王久贵的口供,大爷既肯好好待你,这事又凑偶合了大爷的计量,你向大爷求助,大爷必定就能顺水推船。”

难得渠出既然肯出策划策,春回自是深觉稀罕,也没再给她脸子瞧:“这事我应下来,自会想方法,但契机可不能这样简略,还需要废些展垫,我先谋划着。但王家那边,你也得先往盯着些,白氏叙述时还算明确,不曾颠三倒四,只当局者迷,恐怕她回往窥看,也难觉察出多少蛛丝马迹,她是被害人,对于真凶都一点没有头绪,我对王家的懂得,全凭她的一面之辞,就更能断明本相了。”

渠出这回没有反驳,应诺一声,影就飘了起来。

春回倒觉有些怀疑,抬眼盯着她:“本日姑娘怎么这样好说话了?”

渠出影在半空中,翻了个白眼:“我算是服了大奶奶,连玉阳真君都敢刁难的人,彪悍如此,还不让我们这些游魂儿佩服个五体投地?怎么敢不听令行事。”

“我是无知者无畏而已。”

渠出又呵呵笑道:“这话你说得对,如你等这样的凡人,灵识未醒,哪里知道玉阳真君对诸灵而言,就相当于尘世的君主对臣民有生杀予夺大权,可别怪我没提示你,真把真君开罪了,仔细灵回度朔司时,真君不施仙术引渡,你就等着在溟海边上魂飞魄散吧。”

“玉阳真君口口声声造物大道不能违逆,怎么,难道他就不怕滥用职权而受天谴。”

渠出嗤道:“说你无知还真无知,你认为但凡一个小仙,又或是神君之子都会引渡之术?作甚造物大道,赋予引渡之术让玉阳真君束管灵界就是大道之一,那么真君是否引渡,也自然符合大道,哪来滥用职权之说。”

“我看着,那什么玉阳真君,还能夺人生命吧?既会这等法术,岂不也是大道赐予?那为何他不干脆为尘世除了祸根,非要借我之手。”春回提起玉阳二字都要连皱好几眉头,俨然毫无敬畏。

气得渠出又落地站稳,争辩道:“神界得道者,可辖管灵界,然而人界却自有君王统治,虽说但凡一个小仙,夺人生命是易如反掌,然而影响人界生逝世,就是违逆造物大道,莫说会为大道所谴,甚至会被神君惩制。”

忽而又意识到春回是在套话,渠出连忙住口:“你也别套我的话了,我知道得并不比你阿娘更多,根本便不明确你们这些凡体是福是祸是生是逝世,玉阳真君为何要楚心积虑干涉转变,真君只让我听令于你,我也算是知无不言,言听计从了,你若是需要我相助,动动心念即可,玉阳真君自然能够感知召我前来,若无要紧事,就别支使我飘来飘往瞎折腾。”

这回没飘,选择横冲直撞穿墙而往。

春回长叹一声,看来,今后少不得和渠出这个坏性格的亡灵合作了,杀千刀的玉阳真君,就不能给她挑个温柔和气的助手?利用人都不晓得递把趁手的兵器,算个什么神仙,比鬼魅还鬼魅的家伙!

九万里之外,溟海之上,某个银发乌袍的神君感知这番腹诽,气得险些没把一群亡灵丢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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