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工于心计的婢女，是六人当中年岁最长的，已经十六，正月出身，中人之姿，春回和她言谈了几句，知晓了她不仅识字，还会看账，过往甚至还调教过主母院里的小丫头，擅长又岂止是梳妆而已？

兰庭还点拨了春回几句：“此婢姿容只能称为秀气，却能被恭敬侯夫人选为近侍，应当是打算把她认真作为亲信造就，虽说她工于心计，但只要辉辉能够把她降服，未必不能赢获忠心。”

“工于心计”四字可奥妙得很，是好是坏往往就在一线之差，这个婢女能用不能用，可以说就看春回能不能够降服。

一下子多了六个丫鬟，第一件事就是起名儿，春回随手拿起了榻边搁着的一本诗书，信手翻到一页，就按着丫鬟们的年岁，从大到小定了称谓。

“工于心计”的名唤青萍。

另五位，分辨起名溪谷、泰阿、柏下、乘高、进深。

兰庭很快觉悟：“是以宋玉的风赋择名？”

春回呵呵道：“我这是偷懒。”

兰庭呵呵道：“偷懒得妙。”又问：“梅妒、菊羞二婢的名儿，也是辉辉所择？”

“是阿爹所取。”春回有意没阐明确。

“这应是出自李易安的词句，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正是，宋妈妈最爱的是桂花，所以阿爹当年就替她们姐妹分辨用了易安居士的桂花词起名，又正好是她们两个，一个八月底，一个八月尾，中间相差两岁而已。”

又说这“风赋六婢”，除青萍之外，接下来的溪谷容貌最好，她本是佃户的女儿，一度也靠着服侍东家的女孩儿赚取些家用，没想父亲一病逝世了，她的弟弟又还年幼，不能靠着出卖劳力养家，她娘一狠心，就把她卖了奴籍，溪谷不识字，却胜在手脚麻利，人也聪颖。

泰阿、柏下以及乘高，也都是出自清贫的门户，随着牙婆学了些眉眼高低。

要说坎坷，还当进深为最。

她本是县令之女，母亲早亡，她为独女，却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怕她受屈，不肯再娶，只是没想到进深五岁时，父亲因县辖的粮库失火而获罪，罪不及逝世，不过必须赔偿朝廷的丧失，但进深之父本就出身冷门，且还是个清官，哪里赔付得出这么多的钱财，忧急之下，一病逝世了，家产抄没，家属没为奴籍。

好在进深之父生前，有恩于一个屠狗之辈，那人后来跑买卖，还赚了些钱财，听闻恩公之女被发卖，走了门路把进深买回家，吩咐家中老婆，这是恩公之女，务必居心抚养，都不能视若亲出了，要当作贵眷，合家长幼都要把进深敬佩着。

那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义士，无奈家里的老婆却心胸狭隘，义士由于买卖四处张罗，哪里想到他的老婆把进深好一番苛待，进深一味地哑忍，不愿戳穿那老婆的言行，没想到后来，眼看着进深渐近及笄，老婆生怕她抢了女儿的姻缘，趁义士不在家，一卖了当。

这些事情倒不是进深自己告诉的春回，是那牙婆诉说时，颇带着唏嘘：“敝行收留这女子的时候，固然也探听得她的身世遭遇，只她是罪官家属，已经被贬奴籍，那婆娘把她转卖并不有违律法，敝行也挑不出弊病来。她是个知恩的孩子，那婆娘这样待她，连奴家都忿忿不平，给她出主意，说等到收留她的义士回了汾州，戳穿那婆娘的言行不一，这孩子竟说一句‘若无家主当年恩庇，奴身现下又在何处’，竟怎么也不肯听从。”

兰庭当时的评语是——牙婆一类人物，看惯了哀欢离合，实在都是心硬如铁，居然能为进深感动，看来这兴许真是值得怜惜之人。

春回的见解也无不同，于是对进深也颇为关心，知她这些年虽说受尽了刁难和折磨，居然还能把四书五经烂熟于胸，只不过，因无老师指教，并不能谙识文意。

细细地问，春回才知道，那义士虽知恩义，却又的确是个莽夫，收留了进深，也想给予她贵女的待遇，却不得其法，再加上又要奔走保持家业，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的认识里，进深是县令之女，和平民百姓是不一样的，感到至少应当让进深知书达礼，他又不知其法，只好囫囵买些书，着人捎递给进深，书文往往和丝绸首饰混一块儿寄送回家，那老婆只器重财帛，并不在意书本，所以进深才干保存下义士捎递给她的唯一“财产”，靠着父亲当年的启蒙，把这些知识逝世记硬背在头脑里。

春回问她：“你就真的一点不抱怨那妇人？”

“奴婢甚至都不知家父对旧主有何恩惠，旧主只说是知恩图报，又的确看待奴婢甚好，旧主母虽说……但奴婢能够平安长大，也多得旧主母照庇，若不是旧主，奴婢说不定已进教坊司……”

春回还视察得，青萍看待进深甚好。

总之，进深似乎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魅力。

宋妈妈对于“风赋六婢”的参加，由衷感到庆幸：“这都是大爷对大奶奶的一片心意，是有意让大奶奶扶植可用的人，依老奴看，这几个婢女各有优点，资质竟都胜过梅妒和菊羞，大奶奶若再请郭妈妈调教点拨，日后到了北平太师府，身旁也总算有了几个得用的人。”

但春回却有不同的意见：“青萍等六人不能让郭妈妈管教，而应当由妈妈您束缚。”

“可是老奴哪里懂得太师府的规矩？”

“妈妈不用考虑太师府，而是在咱们回往北平前，先要让她们六人知道我有什么规矩。”春回分析道：“假如只是几个熟知太师府的奴婢，又何苦远从汾州买雇？大爷的心意，是要让这几人真正能够为我所用，因而，不能让她们听从郭妈妈。”

否则直接让郭妈妈从州衙选几个奴婢即可，还废得着这样周折？

不过家里多了六个仆婢，沈夫人当然还是有所耳闻，这日春回过往陪她晚饭时，沈夫人便提起：“听说春儿又买了六个丫鬟？正好我还想着提示你呢！大郎过往，不常在内宅，住在外院时居多，他祖父又管得严，大郎在外院就没婢女服侍。只是内宅的居院中，起先仿佛是有四个，后来嫁了两个，毕竟留下两个还是一个，留下了谁我也不大明确，总之一句话，就是没几个得用的人，家里的老太太，现在也知道大郎来一趟汾州，再回北平就是有了妻室的人，不比得从前了，定会再安插些人手……”

沈夫人话没说话，就被郭妈妈连连咳嗽几声禁止。

春回：……

不过沈夫人还是支开了郭妈妈，拉着春回的手如同拉着自己的好姐妹：“我跟你说，家里的老太太，可不是个慈爱人，连我的家世，她还挑剔呢，成日里横挑眉毛竖挑眼……太师府里的家事，我就没做过主，内宅事务，如今都是庭哥儿的二婶管着。”

春回自从嫁进赵家，终于听沈夫人这婆母，洋洋洒洒地把太师府的人事先容一番，重点就是——老太太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二太太是老太太的一丘之貉……

正说得起劲，郭妈妈又返转，报告了一道“惊人”的消息！

——尹小妹从莫问手中讹取的符水终于出手，买家是老爷的侍妾禄姨娘，价格二两银。

沈夫人求知若渴：“春儿，你可不能瞒我，莫问道长的符水毕竟灵不灵验？那小贱蹄子，准是想请求子！”

春回再度：……

好吧，莫问小道虽说没有学到逍远仙长的真骨，到底还学到了皮毛，所制符水，万万吃不逝众人，兴许还有消暑、袪湿的功效，不常饮，总算无害，至于保佑人生养儿子……

呵呵，那怎么可能。

但春回却没法这样直接的说。

好在还能急中生智——

“二两银的价格应当不能。”更何况尹小妹还从中赚了一笔，那碗所谓的符水，本钱低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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