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惺惺相惜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心事若有似无,睡意却无影无踪,床上春回刚刚“翻一烙饼”,脸冲着屏风,视线里就瞧见一双脚悬浮半空,吓得惊啼声脱口而出,好在春回头脑还算明确,飞快用手掌把惊呼又挡了回往,还好在今晚是青萍当值,主仆两没有日积月累一块长大的情份,春回又不习惯和尚不谙习的人同床共枕,就吩咐了青萍睡在外间值夜,没被她那短促的一声给惊着。

春回掩着嘴,下了床,把绣鞋半套,蹑手蹑足到纱橱跟前,探出脸往一看,当见外间挨着窗的炕床上,青萍动也不动的侧躺着,她才把纱门偷偷的合上,转回来狠狠瞪了渠出一眼:“想吓逝世我!”

渠出一脸的无辜:“我刚从房顶高低来,你就翻过身儿,我哪想到这么凑巧,又不是有心要吓你。”

春回仍把她“横眉冷对”一阵,才又靠回床上往,闭了眼不搭理这游魂。

人魂两相处有这一阵时间,春回对渠出的性格也算大有领会,大半夜的还来她的屋里,必定是有话要说,可春回越是表现得好奇,渠出便越要故弄玄虚,反而春回爱搭不理,渠出还偏要合盘托出。

果然,春回眼睛没闭多久,渠出就开端冷嘲热讽。

“顾大奶奶哪里需得着为冯五娘的事烦心,折腾到这时辰了还在辗转反侧呢,沈夫人如今要收买你,还指看着你替她收买大爷呢。别说那王冯氏上赶着给你添堵,沈夫人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就算单论那冯五娘,人家未必就愿意和你共侍一夫。”

渠出原认为她算是道中了春回的心事,必定会引得春回连连追问,哪知却见春回懒懒翻了个身,干脆把脊梁冲着她!

可恼了自认为奔走大半天,一片热情肠被无情辜负的渠出姑娘。

她一提气儿,飘到了床上往,非要跟春回面对面,跟竹筒倒豆子般,把本日跟踪所知的消息说了个干净利索——

冯大姐相继在春回、沈夫人跟前吃了两遭冷遇,一腔怨气却只能冲冯五妹发泄:“你在那顾氏跟前服什么软?就该随着我往见知州夫人,你这样子容貌这性格,又还有那大一笔妆奁,知州夫人又怎么会瞧不中!”

冯五妹摇着团扇:“本日和姐姐一见顾娘子,她待我们固然和睦,但姐姐那样殷勤,顾娘子可曾接着姐姐的一个字说话?摆明是不愿替赵舍人纳妾的。”

冯大姐持续抱怨:“她不过是个失怙的孤女,还能做太师府的主?我们先知会她,那是给她的脸面,管她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呢。”

冯五妹持续扇风:“姐姐这话可是往无边大里说了,低为侧妾,本该着谄谀正妻过活,看正妻的脸色警惕渡日,顾娘子心中不甘心,妹妹日后又怎能在太师府立足,更别提靠着这层关系便宜外家。”

抱怨不止:“你怎么比得那些奴婢出身的侍妾,由得主母任打任卖?你也是富家出身的千金,身后有父母兄弟,手头有十里红妆,是名符实在的贵妾,还靠指着大妇渡日?”

扇风不休:“再贵的妾,不还是妾?永远也不能和正妻争锋,当然不能任意发卖,可正妻若想打压,也就一句话的事,爹爹想让我嫁往官家,看中的是这门姻缘带来的利益,又不是单为了让我往给旁人添堵,结怨结仇的。”

越奋发怒:“爹爹只当你是姐妹几个里最出息的人才,没想却是这般无用,论家境论相貌,你比顾氏可有半点不如?只要你进了赵家门,怎不想想总有把那顾氏取而代之的时候?”

更加安闲:“姐姐把堂堂太师府看成什么门第了?他们可是钟叫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必定家风清正,怎容得下宠妾灭妻的子弟,做下以妾为妻这等违触礼法之事?赵舍人是将要进仕的人,也不能为了内闱私情自毁前途,若真是个这样糊涂的人,又哪里值得爹爹废这气力交联呢?”

冯大姐终于是说不过冯五妹,却到底还存不甘:“也是我瞎了眼睛,竟没看清顾氏是这等子妒妇,惋惜了赵舍人一表人才,便宜了这样一个悍货。”

冯五妹被冯大姐直引得失笑,把团扇一丢,挽了姐姐的胳膊:“快别气了,背里说人家的坏话,人家听不见,自是不会着恼,姐姐岂不成了白废气力,反而是把自己给气着了又何苦?要我看,顾娘子不答应才是情理呢,真讲心里的意愿,有几个女子乐意和旁人共侍一夫的?爹爹当年要纳良妾,阿娘不也闹着要回外家,到底没让爹爹把良妾抬进门。”

“可顾氏和阿娘不一样,我们是商贾门户,赵家可是官宦世族,世族媳妇可最讲究贤良淑德,就说薛家,薛三娘的嫂嫂当年,相公一中进士,人还在京城没回故里,就赶紧着张罗四处相看,要给相公纳上一房良妾了,薛家娘子才在汾阳城有这么好的名声。”

“为了虚名,给自己添不自在,这样的贤良淑德真是无奈之累,顾娘子放得下虚名,就比寻凡人不同,想来她也的确豁得出往,要真是和凡人一般迂腐,早就走投无路,说不定连骨头都被人生生嚼烂下咽了。”

“你倒和她惺惺相惜起来!”冯大姐气结。

冯五妹莞尔:“难不成只让好汉惜好汉,就不许美人怜美人了?好了好了,姐姐也别赌气,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赵门一家世族,赵舍人一个才子。姐姐不若劝劝爹爹才好,与其在汾阳一头雾水的撞运气,还不如把我送往京城,将我的婚事交给大哥谋划,待明年春闱揭榜后,直接从进士中择配岂不方便?”

后来,冯大姐辞了父亲回返王家,冯五妹又再游说冯母:“姐姐这回好轻易劝服了爹爹送我往北平,阿娘可别再阻拦了,反而得摧着爹爹快些筹备才好,省得日久生变。”

冯母:“我这头还气着你姐想一出是一出呢,你可倒好,情绪你们姐妹两是串通好的?你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我一步,你那嫂嫂又不是个柔和性格,我怎么放心送你往看她的脸色!”

“阿娘,嫂嫂就是性格浮躁一些,心肠却是不差的,您可别怪错嫂嫂……不是还有大哥吗,大哥打小就疼我,阿娘不放心嫂嫂,难道连大哥也不放心了?阿娘若再不把女儿送往京城,可真就指不定哪日,女儿只能听从父亲的主意,做了人家的妾室了!阿娘难道真盼看女儿做妾,毕生都要看着主母的脸色警惕渡日?只有送女儿往了北平,婚事由哥哥做主,说不定才干争取得一线转机。”

——渠出说了这一长篇的话,才见不知何时,春回已经睁了眼听得津津有味,气得这魂婢用脚“踩穿”床板,沉下一半截身子,口吻就越发地冷嘲热讽了:“你生怕人家恬不知耻的贴上门来做妾,人家又哪里就稀罕来你家做小?据我看来,冯五娘可是个有主意有见识的女子,比某些小肚鸡肠的妒妇强多了。”

她越是毒舌煞气,春回偏是笑逐颜开:“冯姑娘本日笑议花卉等次时,我就知感她有别样心思,且要论机心处世,更有别于她的长姐,三奶奶再是怎么心热,那番打算也注定是要落空的,我有什么好忧愁焦虑的?”

“真嘴硬,你若不关心,做何听得这样认真!”

“我与冯姑娘虽说只有一面之缘,却觉着和她性格倒有几分相投,又横竖是夏夜难眠,正巧有姑娘这番闲话解闷,总比一个人在床上烙饼子有趣。”

渠出一双水杏眼,把春回好一阵瞪,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火气不觉间就消散了:“你真感到冯五娘还算投缘?”

“她和我的性格有几分类似,都是不肯听任他人摆布,想方想法也要争取自己自在的人,也难怪彼此观赏。”

渠出终于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奶奶倒是大言不惭呢。”

不知怎么就感到现在看春回,要比从前顺眼很多了,渠出又飘了起来:“你睡不着,院子里也有个睡不着的,正好能彼此解闷,挨过这蒸笼一样的夏夜,不用谢我告诉你这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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