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金殿传胪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转眼即到金殿传胪日。

兰庭寅时便起身,需要沐浴更衣祠堂祭祖,如今天一样重要的日子,春回就算再不想早起也不能够赖床了,否则势必引起全家人的侧目,不知得罚抄女诫内训几百遍,指不定还要罚跪祠堂,这乐子就认真闹大了。

又自从进门以来,春回这还是首次过来家祠,但莫说是她,以老太太为首的阖府女眷也都只能进进堂阁后头的棂星门前,跪在用檀香薰过的玉绸包边竹蔑席上祭拜,一直到全部仪式结束,都必须恭肃静默。

而后一众人还要将兰庭送至大门,这个时候春回才可以说话且必须说话,继老太太、几位叔父、几位婶娘之后,仪式一般的说场诸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吉祥话,然后一家人目送身着公服的家族盼看赵大爷踩鞍上马,直奔自己的锦绣前途。

再而后春回还要陪着老太太回到迟疑园,在小佛堂里焚香祈福,静候佳音。

兰庭当进皇城,则会被宫城赞礼引至承天门外恭候号召,这里除了头戴三枝九叶冠的准进士们,尚有这场仪式必不可少的王公大臣,由于仪式这时还不算正式进行,气氛便显得不那么认真严正,位列四周的人不乏窃窃私语的行动,可巧徐尧章就站在兰庭的右侧,所以两人倒也闲聊了几句。

这个时候天光并未彻亮,大而空旷的广场缭绕苍蔼,暮春的凌晨尚余几分凉意,但有的人却紧张得满额渗汗,要说来殿试并无落第之说,唯有进士与同进士的差别,可到这一步尽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心怀期待,毕竟假如只中同进士,几乎便断尽了进阁拜相的可能。

“迳勿知不知晓万顷三载后也打算下场了?”

忽听徐尧章这一问,兰庭显然地怔愕了一下:“万顷兄自己说的?”

“他娶着个情投意合的媳妇,终于考虑要养家糊口了,也不想靠着逸致闲情长久牟取财利,觉着是玷污了这些雅乐兴趣,想想也只能靠着仕途经济,最少先还了告贷,再积蓄点钱置办一亩三分地,总回还能养活媳妇。”

兰庭便带了笑意,他如今也有了个情投意合的媳妇,于是很能懂得蓝本志趣在于“名士风骚”的叶仁兄情愿“折腰生计”的奉献精力,轻声道:“万顷兄是甘于俭朴,不过听说女方家境富饶,他愿意给予妻子一个安稳,不惜被经济仕途困缚数载,看来这回是确然动了真情。”

这话音刚落,便听左侧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兰庭下意识掉头往看,就见左侧站着的是个三十出头的贡士,一双高挑的凤眼,这时正满带讽刺的盯着他,兰庭并不认识此人,但此人显然认识他,只听此人说道:“在下任往复,听赵学友这口吻,仿佛经济仕途是你辈予取予求的平常事体,是否也过于自大了些?未知赵学友是否十足把握,本日金殿传胪,必是最后一位唱名?”

徐尧章实在是副古怪性格,不喜结交广泛,尤其看这任往复阴阳怪气、庸常器小,更是连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且连身材都

转向右侧,只用脊梁骨表达对任往复的鄙夷。

“任学友也是经过十载冷窗,想来对于经济仕途,同样安心定志。”兰庭也不想过多搭理,不屑与这类人再起口舌之争。

哪料到赵大爷确然是盛名在外,尤其是此科连中两元更加证实了他的名符实在,身后的拥趸又增长了一大群,此时身边就站着一位,听闻心目中的第一榜样竟然受到了旁人的挖苦,立马仗义执言:“我听说的却是任学友才视今科状元乃势在必得,两日前便设宴张席预先庆功,在下真不知任学友会试排名落于前十之下,毕竟是哪来的自负殿试时就能荣得魁首?”

任往复转身往看那人,唇角轻轻一斜:“在下确然有此自负,怎么?这位学友不服?”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当然会引起在场众人纷纷侧目,无不诧异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狂妄自大的人,当皇上是你亲爹么?怎么就必定点中你为状元了?

“赵学友要若不信,莫若与在下作赌如何?”任往复偏就纠缠上了兰庭,打定主意和他一决输赢。

奈何兰庭对于这些义气之争没有丝毫兴趣,平安静静道:“预祝任学友心想事成。”

正在这时高公公已经代宣圣令,号召诸贡士臣公前往建极殿,这就意味着传胪唱名的仪式正式开端,于是乎所有的纷争都平息了要若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喧哗吵闹,信任就算认真已被点中状元,也会革名治罪的,说不定会名载史册永垂不朽亘古以来最哀摧运舛的状元郎。

此时金殿传胪一般是先唱出取中二甲的名次,二甲并没有固定的人数,多时五、六十人少时仅仅二十,人数最少的便是赵太师在世时主持的一届,因评卷严格,二甲仅仅只择录了十一位,导致那一年为中进士重贿宦官的贡士们十分不满,纷纷请求退款,收贿的太监气急败坏,一个恶状告往了先帝眼前,奈何却被赵太师轻轻松松化解了,先帝非但没有听信谗言,并对赵太师赞诩有加,太监只好唉声叹气把得手的银子原封退还。

二甲得以唱名的人,自然和三鼎甲没有干系了,不过考中进士当然足够普通士子光荣庆幸,心里那点子遗憾就像麦壳,转眼便被意气风发给吹散了。

随着名次不断传唱,自是有人面带喜色,有的人却神情紧绷,生怕自己落于三甲,沦为同进士的为难出身,就连兰庭都忍不住稍稍紧张,当然不是由于自己的姓名迟迟不曾唱出,而是为了好友徐尧章捏一把汗。

他们这七个人,论来实在都算杂学甚广,不比得那些醉心八股的人,实在连苏轼何人竟然都一无所知,闹出过“苏轼既然八股文章做得不好,应当落第”的笑话来,徐尧章于制艺一门,远远没有诗文精彩,而且关于此科金殿策题的取意,谁也不能担保是否能切中皇上的心意,徐尧章的先尊虽为官宦,不过却是家境清贫,徐父为官清廉,二十载仕途仍然家无厚蓄,也就是置下了几间屋舍十亩耕田,一家人省吃俭用渡日,徐父患病时都拿不出钱银购置参葺。

如今徐父已故,徐尧章上有老母亲供养,下有弟妹需要照顾,他可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假如仕途顺遂,自然能缓和身上压力,且不说这些衣食生计的需要,兰庭也知道徐尧章憋着一口吻,想要子袭父志造福百姓,能得个进士出身,当然对于达成抱负有利。

徐尧章自己却像尽不忧虑,至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这当然可能是紧张的表现,不过当鸿胪寺官员终于唱出他的姓名时,他还是不动如山,已经足够证实他至始至终就没有紧张过。

而紧随着徐尧章之后,被唱名的就是是任往复,又兼发布他为今科传胪。

据此,二甲进士出身者已经全部宣唱完毕,除了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位,其余未被唱名的人便都是同进士出身了。

说来能中二甲头名,任往复就算没有三鼎甲的风光,也足够引来其余士子的爱慕了,然而他偏是在候召时大放厥词,声称必中状元,这回俨然是被现场打脸,就算仪式庄严不敢有人立时出言嘲笑,日后也多的是人用此事挖苦嘲讽了,此时已经有不少双眼睛都在用余光窥看,认为现场打脸那位定然会无地自容、烦恼沮丧,不曾料竟见任往复仍然是昂首挺胸、东风自得,活像是他中的不是传胪确确然然就是状元一样。

兰庭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认为这位任学友本日的言行,可不像是狂妄自大又恬不知耻这样简略。

又是一阵礼乐声,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精力一振,他们知道礼乐声后,便是本日最最引人注视标三鼎甲传唱了!

这个等候的过程稍长,才有鸿胪寺官先唱出第三名探花的名姓,和二甲进士出身不同,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位姓名均要连唱三次,且有官员引及第者出班,就御道左跪。

新科探花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英俊,眉目里含着一股锐气,虽说高中头甲不由意气风发的态势,但并没有自得忘形,倒是那位榜眼,看年纪已经过了四旬,却不如青年人更加沉稳,出班时连脚步都颤颤巍巍了,干瘪的嘴角却止不住的直往上翘,激动得简直就像是一跤扑在了御道上,感到他的人生已经逝世能瞑目了。

至此,万众注视标时刻终于来到,就算有的人已经吸收了同进士出身的事实,并不认为自己能有那等荣幸高中状元,可这时都在猜测着新科魁首花落谁家,是呼声最高毫无悬念的赵门兰庭,还是别的一位意料之外冷门中选,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仍然心怀饶幸的人,正默默碎念盼看自己就是那个意料之外的冷门。

兰庭只在听闻徐尧章取中进士出身,并且还是名列第二时便松了口吻,洒洒落落的站在位列中,仿佛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这并不是说赵大爷认真就视状元之位如同探囊取物,而是在倾尽努力之后,成果如何他是认真不再关注了,世上之事,本有一些不由人意主决,生老病逝世之外,成败得失也有几分得看天命。

正是在众位的翘首期盼中,鸿胪寺卿终于捧卷而前,此时春阳已经彻底冲出了云层,苍蔼早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一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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