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抵达天陌别馆的时候，韩夫人和舒娘子已经到了，又她恰好在下车时遇见了易夫人，于是韩夫人和舒娘子便都亲身迎了出来，春回度察韩夫人的神情，似乎没有想到易夫人本日竟然会来，虽说是打起精力来应酬冷喧，到底眉眼间流露出奥妙的为难。

应当是由于谢四娘的缘故。

不过韩夫人和蒋氏这对妯娌并不亲近和睦，舒娘子也没有另邀蒋氏，她毕竟才是正儿八经的东道主，韩夫人当然不会自作主意把蒋氏喊来自己的别馆，既无蒋氏在场，易夫人倒是没有提起谢四娘被无故休弃的话碴儿，故意让韩夫人为难。

舒娘子倒是有意亲近易夫人，拉着春回陪着易夫人闲话：“从前没有缘故和夫人多多亲近，也听说夫人实在不大热衷所谓的雅集宴聚，只是现今夫人就快认小顾做干女儿，我呢，也是把小顾看作女儿无异，就差个母女名份罢了，因着小顾这一层干联，倒也不担心夫人会嫌我高攀，这回就厚着脸皮给夫人下了帖子。”

“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别的雅集著名无实懒得往，可娘子真正是个雅人儿，我倒是早想和娘子多多亲近了，也是担心娘子嫌弃我庸俗，不敢来自讨没趣儿，现今可好，反是我这干娘借了女儿的光，才有幸能和娘子亲近。”

春回“哎呀”一声儿，站起来看着地面四顾。

韩夫人怀疑道：“顾娘子难不成丢了什么物件？”

春回笑道：“不是丢了物件，是两位长辈在这儿相互的谦虚客气，倒把我这小辈一阵的吹捧，我是看看哪里有地缝，让我先钻进往容容身。”

难得的把韩夫人都给逗笑了，摇头道：“早听说了顾娘子滑稽有趣，本日才算亲身领会了。”

易夫人没提起谢四娘来，但韩夫人却不好全然无动于衷，看着现在这处所也没有闲杂人等，便问道：“不知瑜哥媳妇这一贯还好？”

“清减了很多，但还是听得进往规劝的，身材并无妨碍，要她知道夫人这样关心挂念着，更不敢自弃的了。”

易夫人这话也实在足够温和了，但韩夫人多少有些讪讪，压着声儿道：“这件事的确是委屈了瑜哥媳妇，我家老太太也在想法劝阻，不忍见瑜哥儿夫妻两个各自难过，连着他们一双儿女也是凄惶不安，奈何二叔不在京城，书信来往确实不便，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方法让二叔打消对瑜哥媳妇的曲解，还得劳烦夫人再安慰着瑜哥媳妇，千万再多些耐心，可不敢自伤自毁，否则让瑜哥儿日后还怎么过活，不瞒夫人，我实在知道瑜哥媳妇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孩子，这件事确然是英国公府对她太过苛厉了，我会努力帮着她和瑜哥儿，多在老太太跟前替她辩护，老太太心疼曾孙曾孙女，自然也不盼看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就没了亲娘的照管，这件事大有回旋余地。”

易夫人笑道：“夫人的话，我会代转给四娘，在这儿我也不妨代表四娘向夫人性一声感谢，要说来四娘心中实在也明确，倘若英国公府没有国公夫人和夫人两位长辈

掩护，这事早就由得程二老爷和蒋夫人的意愿处办了，她早没了活路，还难免让家族蒙羞，所以四娘实在一直铭记着两位长辈的恩德。”

不过易夫人压根就不认为国公夫人和韩夫人能够起到作用，她太懂得英国公府从上到下父子几个刚愎自用的性格了，也太懂得程家女眷们的“柔弱”，这两位别看是英国公的主母和准主母，她们的意见一旦被男人们否定，那就是一文不值，她们根本不会坚定自己的主意，所谓的努力，无非就是尝试着劝解，真要中用的话，英国公也不至于由着蒋氏把谢四娘驱赶遣返了！

休书之所以迟迟未下，无非英国公仍在迟疑，由于晋国公府已经明显会插手这事了，程决不得不考虑谢家背后有晋国公府撑腰，仍然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出妻会不会造成某种不好的成果，毕竟眼看着晋国公府就要出个周王妃，又毕竟程决正努力和学士府达成联姻，在这节骨眼上，为了区区一个孙媳妇的往留闹得沸反盈天无疑是件笨拙事。

易夫人尚还愿意顾及韩夫人的脸面没有直接给予为难，一来是由于她明确谢四娘一事上韩夫人的确没有为虎作伥，不能请求韩夫人为了侄媳就完整扭转秉性奋起抗争，她的无能为力不应受到迁怒；二来当然是由于易夫人心里明确本日这次宴集实际是舒娘子为了女儿的婚事才召行，不能“喧宾夺主”，谢四娘的事还得改日再和英国公府的主事人正式交涉，任何置气泄愤的行动实在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她便主动转移了话题：“本日怎么没见着顾姨娘？”

三双眼睛，都看清了韩夫人的显然一怔，而后便是一声长叹：“前些日子，她患了急腹症，半夜三更才发作，虽请了家里的大夫立即诊治，毕竟是……天不亮人竟然就不行了。”

三双眼睛又都默默一会，易夫人搪塞了一句：“真是祸福难测，没想到她人走得这样忽然。”

“可不是。”韩夫人显然也不愿多提。

舒娘子却轻轻蹙起了眉头，顾氏轻挑张扬，韩夫人过往对她虽因无奈而纵容，但从来对顾氏也没有锐意的以亲厚示众，众人也都能懂得韩夫人的心情，无论哪个正室主母都不可能真正心甘甘心把个这样一看就野心勃勃的妾室带出来抛头露面，所以当着韩夫人的面从不主动提起顾氏，对顾氏也都是不理不睬罢了。对于顾氏的逝世，韩夫人就算不至于兴灾乐祸，可表现得这样的……似乎情真意切的惋惜遗憾，那就太造作了。

很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也只有知道事实本相的春回会有不同的想法，韩夫人这不是虚伪，她是对顾纤云的逝世心怀愧疚，她心虚，且畏惧引人生疑从而孽报临头，她这是一边悔愧忧惧一边仍怀饶幸的抵触心情。

春回抬头看一看天上的太阳，暗忖着该来的人应当都会陆续到场了，这时点顾氏的父兄应当已经往了推官衙门叫冤，施推官一旦下令传唤人证，必定扑空，由于要害人证姜熊现在身处天陌别馆，按施推官的脾性，应当会猜忌是英国公府有意推讳而亲

自前往问询一应涉案人，但他会创造就这么偶合，所有的嫌犯包含人证本日竟然都在天陌别馆，他必定会亲身前来证实。

施推官这样的调兵遣将，不管程敏身在何处，都必定会被惊动。

天陌别馆就会成为当场对质的场合，春回暗自祈求的是施推官能先程敏一步赶到，这样一来自己的打算才可能得以顺利推动，达到最佳效果。

她想要参与对质，就还需要一位要害人物到场。

正期待着，便见英国公府的一名仆妇促前来，春回刚才留心见她一直陪随着韩夫人迎接宾客，想必这位定然就是顾纤云所说的亲信徐妈妈了。

“夫人，圣德太后宫里的萧宫令已到。”

这话让韩夫人惊而起身，几乎认为萧宫令是来代传懿旨的。

舒娘子也起身，微微笑道：“萧宫令来了？那我可得往迎上一迎，夫人不用怀疑，前些日子我进宫说起本日会借天陌别馆一日召行宴聚，娘娘听了恨不得亲身也来消闲享享适趣，奈何身在内廷，所以才让萧宫令走这一趟，把宴聚时的乐事趣话回宫说给她老人家听听，全当是解闷。”

韩夫人听懂了言下之意。

分明是讲圣德太后也十分关心沈五姑娘的姻缘，自己不便亲身相看，特地遣了萧宫令帮着舒娘子把把关——论来圣德太后固然只是沈五姑娘的姨祖母，不过太后自己没有子女，且对舒娘子这侄媳又从来非比寻常，舒娘子既亲身恳求太后娘娘掌眼，那么娘娘予以关注自是通情达理。

要若程玞真是个正常的后生，韩夫人必定会因太后的关注欣喜，由于这也辅证了舒娘子的确在郑重考虑联姻的事，但韩夫人却心知肚明自家儿子的劣行，这时她根本有惊无喜。

此事把圣德太后都牵扯进来，要将来程玞身患痫证以及暴戾嗜杀的隐情曝露，恐怕会被追究“瞒上”的罪恶，怎不让韩夫人胆颤心惊。

但她这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强颜欢笑的陪着舒娘子往迎接萧宫令。

六神无主、心慌气促的神态毕竟还是在接下来的言谈说笑中浮现端倪，就连严娘子都有所觉察，压低声儿偷偷的打趣舒娘子：“姐姐本日来相看准女婿，看着亲家母却紧张得如坐针毡，姐姐也没长着三头六臂的恶煞样，应是亲家母太过着紧这门姻缘的缘故了，也是他们家的儿郎有福气，要我家小子再早生几年，就算逝世缠烂打也得磨着姐姐答应把五娘许配给我家。”

“净瞎说，八字没一撇呢，哪来的准女婿和亲家母。”舒娘子也低声然正色。

关于相借天陌别馆，关于本日召行宴集，关于烦请萧宫令出席，这一切实在都是舒娘子按照春回的布署逐一履行，但舒娘子实在并不明确春回的全盘打算，她的言听计从完整是基于对春回的信任，可现在先且不管春回葫芦里装着多少药，舒娘子的一双慧眼已经看出了韩夫人大不符合情理的忙乱。

这门婚事，势必是做不得了！

舒娘子心里已经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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