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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不代表心实，陈麻子实在有些色厉内荏。

对于神佛的信仰，实在他并不比孟罗汉减少半点虔诚，否则也不至于常往庙观烧香祈求，甚至咒骂“害逝世”儿子的樊大早受天谴。但正如世上尽大多数的所谓信徒，实在都不具备为善怀仁的慈哀心，他们之所以信仰神佛完整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求平安长寿的有之，求富贵荣华的有之，像陈麻子一样求他人遇难的也有。

事实上他们信仰的还是功利，而不信因果报应，不信天道循环。

就像这时陈麻子仍然会说服自己——我花了这么多的香火钱，不管姓樊的一家是不是被宋国公杀害，但他们逝世了就是逝世了，逝世于**也是逝世于天谴，这是神佛被我的一片挚诚感动，降罪于他，那么我们陈家的恶运算是彻底打消了，我还怕什么阴魂不散？

他不往细想这个逻辑是否公道是否抵触，他不敢细想。

这当然也正阐明他实在心知肚明自己的罪错。

于是不管怎么自欺欺人，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不踏实就是不踏实，所有的色厉内荏都在夜深人静时爆发了。

陈麻子终极决定借酒壮胆。

可还没喝到酩酊大醉放心进睡的程度，他就闻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住柴胡展这片，哪家没几个耗子共住，他认为又是墙角耗子洞里的东西出来偷灯油。而后就闻声几声惨叫，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听来格外瘆人，这下子连他老婆都被惊醒了，一边穿衣裳系裙腰，一边吼道：“杀千刀的，是哪个杀千刀的摸到后院里偷鸡来了！”

陈麻子这才苏醒过来几声惨叫似乎是他养在后院的鸡发出来的。

等把房门一拉开，夫妻两才警觉那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本来十分浩大，且仿佛是来自四面八方。

陈麻子是铁匠，在这一片儿家境还算过得往，院墙筑得有一人半高，隔着院子前边就是铁匠展，夫妻两个住着朝南的正房，大儿子一家三口住在东厢房，二儿子没成家就住在东耳房里，女儿住西厢，后院除了养鸡还有一排后罩房是赁给两户人家居住。

寻常他把铁匠展的门一关，从来就没人潜进来内院，后罩房的两户人家出进都是走的北角门。

自家的情况自家熟悉，所以陈麻子听着这片四面八方的窸窣声大觉毛骨悚然。

平民冷户的虽说也住着算是两进的院子，但并没建着游廊，晚间也不会在院子里点灯，刚巧这时间一片阴云遮挡住月色，一团黑漆无法辨明那响动是由什么引起，女人胆子倒壮，进屋点了个纸灯笼提出来照明，先一眼就看到了脚跟前的地面上七、八只灰鼠正往这爬。

又恰好这时阴云移开月色清显，这下子终于看见一群群的灰鼠前赴后继般从一人半高的院墙上翻进来，直接往正房的房梁上蹿！

住在这一片儿的人蓝本没那么娇气，寻常也见惯了耗子蠊虫爬墙虎，不至于被这些东西吓得作惊作怪，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成群结队的耗子雄师蜂涌而进，别说女人丢了灯笼吓得惊声尖叫，就连陈麻子也感到浑身的冷毛根根倒竖，脑门上全是冷汗。

灯笼跌在地上，灯罩着了火，可火光对于群涌而来的硕鼠完整没有震慑作用，陈麻子甚至看见一只又瘦又小的黑鼠爬过来，抬头盯了他一眼，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有一回辱骂樊大时，樊大无声看过来阴阴冷冷的眼力，那时的他被瞬间激怒，回报樊大的是拳打脚踢。

但现在他却因这记忆魂亡魄失，双腿泄了力跌坐地上惨呼连连。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儿子儿媳女儿孙儿，因此惨呼声越来越大，终于连后罩房的租客也跑了过来视察，有个人是结巴，把陈麻子拉了起来哆发抖嗦的更把语句说不完整：“这、这、这是、是、怎、怎么……你、你、你、后院养、养、养……”

结巴的女人忍不住插嘴：“鸡棚里的鸡全逝世了，一只只的脖子都像是被生生咬断的，是这些老鼠咬断的么？怎么会有这么凶这么多的老鼠？”

另一个租客有如醍醐灌顶：“是樊大的阴魂，必定是樊大的阴魂作怪，这可了不得了，我们大家伙会不会都被陈铁匠你连累啊？”

没有人回应他，陈麻子的声音都叫哑了，他的老婆甚至已经吓得昏厥过往。

陈家的动静也惊醒了四邻，还有巡夜人也提着风灯过来，他们先是拍门，但并没有人来开门放他们进往，只有哭喊声还从陈家的院子里不断传出，大家伙不知道里头毕竟产生什么事，但忽然又有一人惊呼一声。

那人指着巡夜人站着的地面。

地面上蓝本干干净净，但不知何时却浮现出了字迹，巡夜人一边跳着脚退后一边往看那字迹——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还蒙蒙亮，孟罗汉正筹备出摊，院门就被拍得像打雷一般震响，气得他胸口像被点着了炉火，拉开门时就敞着嗓门骂骂咧咧：“哪个杀千刀的大早上急着投胎啊！”

才骂一句险些

没被敲门的人给扑倒，孟罗汉睁大眼才看清一张麻子脸：“麻子哥，你这是怎么了？”

“往、往、往，赶紧往请莫问道长给樊大一家做超度法事……”

当天气大亮时，全部柴胡展都被陈麻子家夜里的“阴魂显灵”事件给震动了，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声议论，但惊慌失措的可不仅限陈、孟两家，尤其住在十三弄的邻居，无一没有欺辱打骂过樊大一家，比如那位住在樊大右邻的泼妇，知道樊大老婆听得见说不出，时常扯着嗓子把人家好番辱骂，什么话脏说什么，不把人给骂哭了誓不甘休，有回由于骂得太起劲自己哑了声音，她家男人还往把樊大给捶了一顿，逼着樊大给婆娘请医买药治嗓子。

就说樊大临逝世前上门请他们往燕赵楼吃酒，也被男人一扫把给赶了出来。

晚上樊家起火，但和右邻隔着一道防火墙，虽说风向是朝这边，右邻根本没有受到火势连累，不过得知樊大一家四口被烧逝世，那泼妇依然跳着脚在自家门外痛骂一番，什么逝世有应得、终遭天谴的话没少说，想来他们就算是发觉了樊家起火，知道隔着防火墙不会被殃及，所以势必不会扑救。

但这个时候泼妇可抖擞不起来了，吓得直哭：“虽则是我们之所以厌恶樊家人，都是由于陈麻子挑的头说他们一家不祥连累邻里，可谁敢担保樊大的逝世魂儿会不会因着这一缘由放过我们？可怜我一家日子本就过得凄惶，温饱渡日都甚艰巨，也不能舍了这间老宅另寻住处，又没钱请莫问道长来做法事，难不成绩真只有等逝世这条路了？”

有邻人恨道：“当年樊家大女儿出了事故，你可是逼得最凶的人，看见那姑娘就上前打骂，扯破了姑娘的衣裳把痰唾人身上，要不是你逼得狠，指不定樊大也不会把他大闺女活活给勒逝世，你被阴魂纠缠也是活该。”

泼妇往那人的方向唾了一口：“说得似乎你们都是善心人，没逼着要把樊大的闺女沉塘一般，如今还想把罪错都往老娘身上推，你认为我家倒了霉，樊大就能放过你们这群人了？”

也有人和稀泥：“都别对骂了，如今之计，还是商量着怎么超度樊大阴魂，求他宽谅咱们才是，莫不如咱们都凑份子出些钱，和陈麻子一道往请莫问道长来做法事，真心诚意的懊悔罪错，如此心里才干落个安稳。”

这个提议受到了尽大多数人的赞成，但谁也不知莫问道长的住处，又一合计，才想到往杨柳展先找汤仵作当中人，于是以陈麻子为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先往了杨柳展，求着汤仵作领着他们往拜请“仙道”，汤仵作也不拿腔作势，一口应允了。

谁知莫问道长本日却不在家，听说是往了太师府看看状元郎。

成果就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又往太师府街门前一跪，声泪俱下的恳求状元郎和莫问道长救命。

昨晚柴生和莫问为了恫吓陈麻子一家折腾到半夜三更，由于宵禁还赶不回家里往，是预先做了安排就在柴胡展，让宋守诚出面把处空院子赁了旬日，实在就是方便昨晚折腾后在那儿落脚，一大早上才经过乔装打扮回了家，恢复了本身样子容貌，又按照春回的吩咐赶来看看兰庭，他们一现身儿，春回就知道事情成了，又果然等到柴胡展的众人追来太师府跪求。

这时春回正陪着兰庭待客，听汤回禀报后便道：“说来这些人真该受到教训，这时知道懊悔了，那会儿子欺辱樊家人时个个可都理直气壮，要我说，小道就不该答应他们往做法事，由得他们持续担惊受怕。”

这是反话，兰庭自然听得明确。

“近五、六十年来，朝堂上污烟瘴气魉魍横行，影响得市井乡里蓝本浑厚良善的民风也几乎荡然无存，里老乡绅自己都以功利为重钻营谋私，哪还顾得上教化百姓。欺负弱势作践他人确然可恶，但倘若能够悔过……纵然还是为了私利，但只要这些大众还心存敬畏，日后不敢再欺负辱骂他人，警慑的意义倒是大于处分。”

春回颔首道：“他们的毛病在于德礼，而未犯律法，也不能真看着这些人都逝世于阴魂索命，小道便行行好，答应他们超度亡灵吧，不过小道可别忘了尊师的教导，只想着谋财而不行善。”

莫问十分肉疼，但也明确这笔横财全靠庭大奶奶的策划得当，只好忍着肉疼故作云淡风清：“大奶奶把道爷看成什么人了，除了法事开销，剩余的银钱道爷一文不留，都捐给养生堂可好？”

养生堂是朝廷开设的抚养弃婴孤幼的机构，但户部可不会多拨银两赞助，需要靠富朱紫家捐资保持，樊大的妻子就是受养生堂的照济抚养，所以莫问才会提出这一行善方法。

春回表现十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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