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智解刁难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春回就算不能如沈夫人、薛夫人她们一样据席落座,而是立在沈夫人身后周全服侍,但也没有穿着缟素——她是热孝里出嫁,虽说要为母亲居丧一年,可按时下的礼俗,却不用再仿在室女的规制,要寻常家居并非见客,她倒也可以穿着孝服,但本日毕竟家中设宴,沈夫人又需要她在旁周全,故而只着了水色衫子月白裙,衣裙上不绣花卉,只有襟袖上镶了一圈卷云纹样的缘领。

素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却更加烘托出容色无双。

既被点了名,春回少不得一番客套例应,谦虚之辞。

是称既不敢居功,也不敢认雅。

“顾娘子可是大著名声,遍个汾阳城,现下可无人不闻娘子刚烈不屈的气性,要论这历来世道,也的确不少空有虚名的官绅门户,表面看着高风亮节,实则上早就是蝇营狗苟,比起那些市井门户来,更有不耻的鬼域伎俩,正有如顾娘子的遭遇,可不就是为族风败坏所累,也亏得顾娘子有这气性,不像那些羸弱的闺秀一味屈服,如今才干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是我早闻大名,也是直到本日才与你这名人谋面。”费氏也随着众人一齐打量春回,却也又是她话里带刺。

言下之意,无非讥毁春回的家世,别看也能称为官绅世家,实在不堪得很,更是不屑春回的行动,在费氏这样的所谓高门贵妇看来,大家闺秀就该温柔温柔,论是如何,也不能把名声闹得这样响亮,沦为屠狗之辈津津乐道的谈资,更何况又还连带着家族亲长的名声也被败坏,把一肚子的烂绵絮摊开来给众人看。

她本日一再刺激沈夫人,奈何对方却像脱胎换骨一般,怎么也不肯气急败坏,使她有如猛拳击中软枕里,白废了力道不说还闪得腰疼,要搁从前费氏也没这执着定要让沈夫人为难,可随着胡端和赵江城抵触一再激化,女眷间的交际便又增长了不少利害相干,费氏才更是不容赵门女眷博得汾阳高门的认同。

女眷间的走动交际,虽说不至于决定家族荣辱,但当然也有影响,比如女眷在交际圈子里受到推重,对于全部家族的名誉自然有所助长,功利场上也不全是男人间的争斗,尤其是高门女眷,能够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基础才干,又怎么可能认真禁于内宅,日常只操劳着油盐酱醋的琐碎?

又比如子女的谈婚论嫁,往往会在好些家族间衡量选择,外部条件一眼看往相差无几,却还需要考量婚配对象本身的才品,而多数情况,实在知根知底的甚少,也不能凭借数面之缘度其行止就能断定优劣,便就需要鉴戒郎君闺秀之母,看她如作甚人处世、心胸操行——交际得多了,再能虚应,难免也会泄漏真本,男人居心于经济仕途,大多分不出太多心力教导子女,主母才需要更多担负起教子的责任,虽说并非尽对,但从广泛而言,主母的身上能够反响出子女的教养,否则为何联姻时必须考虑嫡庶,又为何哪怕是庶出子女,但凡是被嫡母教养膝下,婚配也会比那些庶母教养的子女轻易很多。

所以女眷参与的各色宴会,实在也是展现心胸修养的场合,不能有贻笑慷慨的言行,否则一旦落了下乘,不被“圈子”认同,愈甚至受到鄙夷排挤,也会在必定程度上不利夫主的做官,有损家族名誉,因而别看着衣香鬓影间的闲谈趣话,实则也是明枪暗箭、勾心斗角。

雅集?当客人中有了费氏这么一位,就和真正的高雅幽致相往太远了。

所以春回那番谦虚,也并非虚应,她私心里认真感到本日的宴会完整无关风雅。

又当然听得明确费氏那番“幸会”的话,躲着什么样的居心。

“膏梁易出不肖,清贫也育俊才,妾身确然是因涉世,才干明确此言本来不假,又觉庆幸的是,妾身本家宗族经此一场事故,诸宗长族老都有悔过,决断日后束缚子弟肃正家风,谨守先祖庭训,勿忘廉耻礼节,宗长族老能够正视门中弊坏,子弟子侄方能引认为戒。”春回当然不会反讽费氏的家世,也不遮蔽家门的污点,她只是提出俊才英杰并不由出身决定的观点,把费氏的讥刺挡了回往,至于身为女子不能强出风头,必须忍气吞声方为教养的所谓理论,她甚至懒得争辩,见仁见智吧。

迂腐之人的认可,争来何用?

薛夫人蓝本并没多么留心春回,却在听闻这番话后,又将她打量了几眼,而后品茗不语。

不想本日的另一位宾客,曾经在薛夫人的雅集上也参与了对沈夫人“围追切断”的女眷,汾州同知的妻子丁氏,却趁费氏再度开口前岔开了话题:“听沈夫人的话,本日案上的瓶花都是顾娘子亲手安排的了?我看这瓶体瘦巧,就越更讲究择枝,如我案上此瓶,便是上葺下瘦,而薛夫人案上那瓶,却是偃亚偏曲,看来顾娘子倒是深谙俯仰高低,疏密斜正,各具意态,方有天趣之道,我日常无事,也常爱揣摩瓶花之艺,日后可算多了一位能够交换的人。”

春回暗忖:丁娘子不是费氏的“同盟”么,本日怎么替我圆场?

她心下怀疑,却温和回应:“先父素喜长物,幼年时曾经教授妾身瓶花之艺以怡情养性,不过妾身愚顽,并未学得精华,若娘子愿意赐教,实乃妾身之幸。”

“顾娘子的先尊听说考中了举人,难得学业之余,还肯教习女儿学习此类技巧,倒是胜过我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儿,只守着女范内训的本份。”却也有费氏的“同盟”见状不妙,发声声援。

时下文人高士,虽爱瓶花、字画之雅,日常供于案居,切磋赏鉴,不过这几乎也成为了男子的特权,女眷闲适时揣摩此类,多少算作不务正业。正因此实在识谙长物技艺的人物,多为男子,闺秀学习,便得拜男子为师,这可触犯了时下礼教的防忌,所以这妇人,才有诽议春回超逾本份的暗示。

费氏很乐见,趁机添油加醋:“所以我们才干不足,自然也没有顾娘子的名气。”

——只有那些小门小户,才热衷于流传闺中女儿“才貌双全”的所谓申明,以期攀图高门显看,女子无才便是德,守拙循分才是妇人正道。

但费氏显然忘记了,薛夫人就很懂得瓶花琴乐,且蒙她亲身教养的女儿,更是驰名汾州的才女。

而且表面上如费氏之流,不也时常把获邀薛夫人的雅集视为荣幸?既然以守拙循分自夸,又何苦嘲谑沈夫人不懂高雅呢?

薛夫人不得不猜忌在座的某些,表面上对她推重备至,暗下是不是也在诽责她爱慕虚荣、失德逾礼呢?

蓝本不爱参与口舌之争的薛夫人,这会儿也不想保持沉默了:“如花木香茗等等,本就是身外之物,饥不可食、冷不可衣,乃闲适玩好之事,无非意趣而已,便是擅长,又哪里算得上才干?就更加不值得夸耀了。只有一点修身怡情的优长,正如顾娘子先尊所教,又难怪我看顾娘子的情性,仿佛和小女三娘颇为相投,应小心怀澹泊而不计名利,若是生于魏晋之时,别看养于闺闱,说不定也能遁世结庐,被称高士幽客了。”

对自己的女儿尽不粉饰加以赞成,春回倒像是成了顺带,薛夫人这样的高慢,倒很投春回的性格。

在她看来,虚伪的谦虚,远远不如真实的高慢可爱。

春回可不承认自己是虚伪的谦虚,她认真对瓶花只懂得皮毛,谁让父亲固然有心造就她的情趣,生活却逼得她偏只能营营役役呢?高士幽客?那是她的仰看她的憧憬,现下可不敢当。

沈夫人尤其兴奋薛夫人竟然声援,此刻她暗幸不已:这个儿媳娶得可认真值得,到底不愧是官绅世族出身,自然就轻易被名流女士认同,这下费氏可是吃憋了吧,一样的家世,却不敌我家春儿轻而易举就能投好薛夫人,证实什么?嘿嘿,证实她就是个纨绔不肖,大失教养屈辱家门。

便越失笑得欢乐自然:“诚如薛夫人所言,我的这个长媳,日常确然懂得不少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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