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颗太阳同时升起来！

就在朱棣的眼前，深奥的夜空和旋转的星光沦为了背景，主角只有朱标和他身后渐渐升起的火球，数不清有多少个，每一颗都是完善的球状体，彤彤的色彩，红得均匀，红得毫无一丝瑕疵。

它们疏密有致，快慢随心，相互之间隔着一段最合适的间隔，火焰在球体的表面燃烧跳跃，往外辐射出活力盎然的光芒。

朱棣身不由己地将眼力凝注在这些火球身上，追随着它们不断地上升、上升、上升……光芒仿佛由地底拔节而出的植物，固执地朝天空伸展它们的枝芽，又像是表面平缓的水波，暗流潜涌，温柔地覆灭全部世界。

火球们升到空中，体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那些光芒之间的缝隙消散了，它们看来就像一整片光明的云，朱棣的头不断往后仰都快要看不清它们——

“啪！”

朱标打了第二个响指。

所有的火球刹时间爆开，天空中那一片半透明的光幕化整为零，让人目为之盲的强光过后是伤感的离别，火树琪花，辉光放电，纷纷扬扬的光烬仿佛能笼罩到世界尽头。

朱棣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所有人舍不得眨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畏惧稍重些的喘息也会惊散这幻像一般的漫天火雨。

直到最后一点金红色的光烬飘飘悠悠地坠到朱标身前，朱棣看到他伸手往接，那虚幻的光影在他掌心中闪耀了一下、两下……终回寂寂，仿佛寄托了逝世前心愿，终于忽然长逝的一双眼睛。

直至此时，朱棣才感到自己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他想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幕：深奥的夜空、旋转的星光、覆灭了全部世界的火雨……它们让他回想起战场、思念战场，并且第一次发觉战斗是如此慈哀而温柔，伤感但永恒。

朱标回过火，喜滋滋地问：“怎么样，我的节目合格了吗？”

朱棣：“……”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满心缱绻，却不知与何人说。

…………

……

邢一围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四皇子，但天亮得很快，皇宫内的消息流传出来只有更快，朱棣没多久就得知天子做过什么，他也立即就懂得天子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子不是在保二十五皇子，而是在公然地抛弃他这个四皇子。

皇室没有遮蔽二十五皇子兄弟阋墙的丑闻，谁都知道四皇子是受害者，由于天子震怒，间接使大众获知了四皇子的受宠程度。这是个很简略的一目了然的正比例：天子越是愤懑，二十五皇子受到的处分越严重，证实四皇子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越高。

但现在天子懊悔了，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法庭上的二十五皇子，那受害者四皇子算什么呢？不过是利用完毕，可以随便抛诸角落的弃子。

天子要转达的讯息如此清楚明了，不需要多么聪慧的人都能正确吸收，何况大明最不缺乏的就是聪慧人。

就像所有人预感得那样，缭绕二十五皇子案件又一次掀起轩然大波，参议院、众议院联手对天子发起了攻击，大众则分成两派：天子的崇拜者坚信事出有因，受害者和加害者都是天子自己的儿子，家务事不想闹大也正常；另一派激进分子亢奋地团结在李因笃四周，理直气壮地讨伐天子，怒斥他自私、跋扈，竟然想凌驾于法律之上，强烈请求将帝制这种腐烂的体制早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朝堂上却难得和平，百官一改这些时日的生动，一个个诚实得不能再诚实，据锦衣卫回报，就连私人会见他们也能忍住半句不提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只是四皇子身边眼瞧着安静下来，那些专擅钻营的投机分子嗅觉也最敏锐，风头的腥味还没传到风尾，他们就比见着了狮子的豺狗跑得更快。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那些朱棣收服了的锦衣卫被陆续调走，换防到京城以外，新人天天八小时轮值，每人只值一班，离开的时候朱棣往往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

消息里四皇子的形像也在潜移默化地产生转变，他不再是那个来自十九区的坚毅果敢的战斗好汉，他更多时候作为一个受害者，可二十五皇子只有十四岁，能够被一个通常意义上软弱无能的十四岁少年加害，这本身就是软弱无能的象征。综艺节目里甚至涌现了带有强烈暗示性的笑话，朱棣知道，离他们指名道姓地嘲讽不过是时间问题。

朱棣这段日子就待在国术学院里，看着天子轻而易举地搅动局面，收回馈赠，把朱棣那些曾经认为的上风一件件剥除，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声音不能影响到他，民间的反对浪潮也禁止不了他想做的任何事，由于他手中控制的才是真正的气力：官员、部队、驻守各区的皇子。

这算不算是过犹不及呢？朱棣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十五皇子是否获罪已经不重要了，乃至他自己的野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的权柄，那些本该随着制度转变而开释给两院的权利，那些多数大众都认为不再集中于某一个人手中的权利，经此一役，他们应当弄明确了所谓君主立宪背后的本相——

天子始终还是那个创立大明帝国的天子陛下，而大明，毕竟还是朱天子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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