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破天一剑

作品:《溯域

西土七曜历九年九月初九,烨曜王朝开国公姬怜心一身墨色华服,自九天之上,翩然坠落,远望如一只折翼的孤鹰,自九霄云外,堕入凡尘;也有目睹这一场景的人说,那一刻,从天空坠落下来的开国公更像是一名陨落的黑暗之神。

但无论那时的那个男人的陨落象征什么,世间都将铭记着他的名字和他生前的那个已被岁月模糊的名号:九王!而不是“开国公”三个字。

直到他轰然堕天的那一刻,世人们突然发现:除了他的名号之外,人们对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完全无从了解,更勿论揣摩他的本心了。

同样的,后世的史学家们也无法对这位当时看来仅存的西帝君血脉做一个清晰的盖棺定论。更多的是无数的妄议和数不尽的功过争执,然而最终也只换来一座伫立着无字碑的衣冠冢。

-------摘自《四天一统录·王》

悬在高空的那头巨大的墨蛟虽与练气场相隔最远,却是最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与生俱来的野兽直觉让它发出了一声警告的吼叫。围在练气场半空中的其它墨蛟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团炽烈的火光已经在场中央急剧膨胀,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被灼烧的空气和振聋发聩的爆炸声。

整个小南峰也在这巨大的爆炸声中微微地颤抖!

比较靠前的黑龙骑们瞬间被掀翻,在空中一阵杂乱的翻滚,墨蛟们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纷纷把身上的骑士从半空中甩落。炼气场中顿时大乱,整个练气场中央一片火红灼热,从半空中摔落的黑龙骑士有些直接被摔在灼烫的地面上,发出“咝咝”的灼烧身体的声音;而那些首当其冲的墨蛟也被炼火雷重创,有几头墨蛟甚至再无法驾驭云气,在空中痛苦地扭动几下后,轰然落地。

空气中很快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和滚烫的肉臭味,和着大量精纯火药爆炸的浓烟,在空中一阵阵剧烈翻涌,像是痛楚的痉挛。

那本来已经返身软木台子的中年男子也被这震天的爆炸声一惊,遽然转身,然后又猛地审视台子上的法阵。只见法阵中的那团血焰已经随之湮灭,而正主持法阵的两名老者同时面如金色,喷出一口鲜血,双双仰面倒下。

中年男子脸上终现怒色,喝道:“戊馗!”

那瘦削男子虽然距离爆炸中心稍远,并未受伤,但也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震惊着,突然听到了主子的怒喝声,忙飞身从练气场中冲到软木台子下,单膝跪地,头压得低低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中年男子目光如火,盯着练气场中许久,缓缓地将怒气压伏下去,双目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冷冷地说道:“西帝君的血裔已彻底消亡,什么也别留下,把那三头鬼鬼祟祟的畜生也一并毁掉。”言罢,一挥衣袖让身边的人将两名老者扶下软木台救治。

戊魁两鬓的冷汗浸出,又很快被黎明前的冷风吹干,心脏犹自狂跳不止。整个黑龙骑上下,数他跟随这个男人的时间最长,并不是因为很早就在他身边,而是因为那些很早的时候就在他身边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九王变幻无常、孤僻暴虐的脾性让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日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戊魁曾亲眼目睹一个跟随他近十年的老部下只因多说了一句话,被他一掌震断全身经脉,终身瘫痪了。

戊魁也无暇多想,忙低头领命,退回练气场,迅速部署。

一盏茶的功夫,大部分黑龙骑升至近十丈的空中,受伤的墨蛟和骑士也被妥善地带离,只剩下低空中四头黑红色的墨蛟各据方位,缓缓地凝聚着天地间的火元气,应和着其体内精纯的火元,正酝酿着一次彻底、沛然的爆发,将这练气场重新淬炼一番。

此时,已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练气场中的温度正在迅速地提升,四周由空中那头巨蛟布下的青蒙蒙的元气界域仿佛将整个炼气场扣在一个巨型罩子下,只等着戊魁一声令下,四头墨蛟便用无尽的火焰将罩子内的每一寸空气都灼烧干净,隐匿起来的三头墨龙驹定无幸存之理。

已将链刃重新缠回背后的戊魁微眯双眼,练气场中的灼热已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他正欲张口下令,突然背后的链刃一阵战栗的抖动,一股冰寒之气仿佛正欲透体而入,他忙横向侧移,闪身回头,已将链刃卷入手中,随即脱手向刚才身后的寒气袭来的方向绞去。

链刃在他背后的空气中一阵翻腾,而后铿然落地。

戊魁转身缓缓地将链刃收回,目光仍警惕地在身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搜寻:眼前是一片黑暗,但至少数十丈内空无一人。他正疑惑间,突然目光被极远处的一幕强行牵引过去。

那是一柄剑!一柄尚在鞘中的长剑,剑鞘周围散发着水蒙蒙的冰寒之气,正从戊魁身后的峭峰的山巅处,遥遥地指向戊魁。戊魁的链刃虽然卷空,但仍有一缕寒气沿着钢链飞快地传到他的双手,让他不由生出寒意,而他看到的这一幕更是令他身心俱寒。

因为从那山巅至他所在的练气场处,至少百丈有余,而持剑之人身未动,剑未动,只是将剑遥遥地指向了他,剑气破空,直达百丈!此等力量岂是他所能抗衡的?

此时,已半倚半坐的软木台的卧榻上的九王却像洞悉一切一般,仍懒散地半倚在软榻之上,冲山巅处望去,淡然喝道:“还是要插手吗?”

戊魁虽自认目力惊人,百丈之外也能看清飞鸟游鱼,但现在却只能看到山巅处立着一群人,皆身着青白色剑苍观袍服,背负长剑,手持灯笼;而簇拥在中间的那名持剑之人,则身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袍,隐约可见紫色腰带和双肩处的紫色坠饰和花纹,但面目却隐而不显,戊魁越是凝聚目力想看清,越发觉得头晕目眩,忙收摄心神,心中明白这必是剑苍观的术法之一,应该是不想让他人看清其样貌。

但是凭其这破天般的浩荡剑气,天下之大恐怕也无几人能做到,戊魁自然也隐约猜出其身份。

只见那山巅上持剑之人将剑随手递给身边一人,缓缓言道:“王上此行目的已达,何必事事务尽?”

“夜半之约,音犹在耳,观主莫不是要食言而肥?”九王却岔开话题,一只手轻抚着另一只衣袖,漫不经心地斜睨着远处的山巅。

戊魁等一众黑龙骑士莫不从心底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果然是剑苍观观主!整个偌大西土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只是可惜无法一窥真容,否则日后也是一笔莫大的谈资。

“我师尊应你可以在我剑苍观范围内带走西帝君之血裔,但你也应了我师尊不会血染我剑苍观一分土地,如今看来,分明是你食言在先!”刚才剑苍观主手中接剑的那人,遥遥地回应九王的轻佻。

“汝是何人?胆敢如此跟本王说话?”九王遽然暴怒,戟指喝问,声音咆哮如雷,宽大的锦袍无风鼓胀,一股暴虐之气冲天而起。

“在下宁十三,山野之人,就事论事,没有什么敢与不敢。”宁十三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远远传来,字字如在众人耳边。

九王将“宁十三”三个字在嘴里咀嚼了几遍,双眼微眯,远远地审视着这个一脸淡然的青年男子,嘴角弯出一抹凛冽的冷笑,刚才的暴怒却瞬间消弭无形。

“小徒顽劣,九王莫怪”,剑苍观主紫云真人隐匿在术法中的面容并不为人所见,只是听其声音平缓、阴柔,似乎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剑苍观乃是世外之地,不愿沾染尘世喧嚣,这片土地也是几十年未曾有鲜血溅染,所以望九王守诺、成全。”

九王听罢,慢慢地坐回软榻上,摘下左手拇指上的黑色扳指,随手套在右手拇指上,看似无聊地套弄着,然后抬头笑问道:“若本王说不呢?”

言罢,空中密布的黑龙骑飞快地变换阵型,黑龙骑士们纷纷已将悬在后腰的风间弩取在手上,严阵以待,墨蛟已瞬间感受到了骑士们的杀机,发出了一阵阵威慑的嘶吼。一时之间,大半个小南峰笼罩在黑龙骑冰寒的杀意之中。

山巅之上的剑苍观一众人并未所动,紫云真人的声音依旧带着特有的阴柔,缓声道:“贫贱不可移,威武不能屈。剑苍观向来静持己身,不为外物所动。若九王想以武力相迫,实属不智了。”

九王闻言霍然而起,一袭华美的墨色长袍在冷冽的晨风中猎猎舞动,突然昂头哈哈大笑,笑声初如醉后狂笑,声音逐渐拔高,渐如狂士在大风中铮然作歌,苍茫高古,如刀枪剑戟,锵然相击。

听着九王突如其来的狂笑,戊魁毫不迟疑地将链刃从背后转至双手,他明白,这笑声结束之时,便是九王变脸之时。

;
本章已完成! 溯域 最新章节柒 破天一剑,网址:https://www.963k.com/70/7074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