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雷霆震怒

作品:《溯域

应和着九王的层层浪涌般的狂笑声,那高空中一直半隐半现的黑色巨蛟重新从层层云气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双目电光四下逡巡,最终定格在山巅处的剑苍观众人身上,然后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怒吼,瞬间释放的强大威压铺天盖地向那一群人袭去。

站立在山巅的剑苍观一行人,面对那份仿佛来自远古和蛮荒的威压,急忙凝神聚气,勉力抗衡,却很快变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倒。唯有剑苍观主一人,稳稳站立,衣袍猎猎,负手昂头,无比清晰地冷哼了一声:“灵智未开的蠢物!”

空中的巨蛟似乎能听懂人言,听出眼下这个蝼蚁一般的人类的不屑语气,不由暴怒,蛟目圆睁,光华四射,巨口张开,周身黑麟逆起,一声开天裂地的咆哮,口中喷出一团黑红相间的火焰,直冲下来。

只见紫云真人向旁边一伸手,沉声道:“十三,剑!”身边的宁十三忙将自己手中的剑递给师尊,自己则扶着一位师弟闪到后面。

紫云真人将剑向空中一抛,脚下步伐微动,一个闪烁着淡紫色光华的法阵飞速升起,那柄未出鞘的剑从空中回落,恰好嵌入半空中的阵眼处,便稳稳地悬在空中,不再落下。

一人一剑,互为阵眼。

紫云真人模糊的面容中紧接着缓缓传出吟唱符咒的声音,空中的法阵便逐渐扩大。只见空中长剑的光华瞬间暴涨,随着紫云真人一声清啸,法阵轰然流泻,笼罩住整个山巅,而长剑连带着剑鞘挟数丈紫光直接迎向那自空中呼啸而来的火焰。

“轰隆”一声炸响,火焰四散,而空中的长剑一个回旋,回复了原来模样,又回到紫云真人手中。紫云随手向后一抛,剑稳稳地被宁十三接在手里。

空中的巨蛟似乎彻底被激怒了,偌大的身躯在空中一个急剧的盘旋,挟裹着磅礴的风雷云气便要扑将下来。

远远地站在山下的九王忽地将右手拇指的扳指再次摘下,大笑道:“观主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地神物,也算是天纵奇才。只是可惜,即使观主有通天道法护身,能保住身后弟子几时?更何况这剑苍观上上下下,多少徒子徒孙,观主又能有几多分身,一一护佑?”

“哼,如此粗蠢野兽也配称之为天地神物,九王的眼光未免过于肤浅了吧?”紫云真人似乎完全没有将九王威胁之言放在心上,声音依旧平和、阴柔,虽在不断地施法抵御着巨蛟惊天撼地的威压,却丝毫听不出一丝慌乱和疲惫。

九王嘴角微微抽动,双眉微拧,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扳指,仿佛陷入沉思:其实他并无心此时与剑苍观兵戎相见,只不过因为此行为慎重起见,那些大人物同意让神蛟随行,有此王牌,九王倒是不吝惜给剑苍观一点教训,权作下马威,日后一统西土六国,也好让剑苍观有所忌惮,不会从中作梗。

孰料,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传奇人物的能耐和魄力。

以九王的实力,只要紫云真人无论内息、心绪上有丝毫的波动,从刚才的言语中便能轻易分辨出来,但是从紫云真人连续两次挑衅神蛟看来,倒是显得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让九王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各种念头电转,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利用神蛟牵制紫云真人,指挥黑龙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剑苍观。此念甫起,心中忙压了下去,且不论神蛟能否牵制住全无顾忌的紫云,单论黑龙骑能否将剑苍观上下尽屠都是未知之数。剑苍观自来不服各国各朝节制却能屹立几百年不倒,肯定是有其倚仗的。

空中的神蛟似乎是被突然遏止攻击,正显得无比暴怒,咆哮不止,而此时九王终于从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他甚至有些后悔突然发难剑苍观了。

此时,练气场上空的黑龙骑们已经纷纷升入半空,逡巡于剑苍观主所立的山巅上空,而巨蛟所到之处更是行云布雨,因此天空仍是一片暗哑。

形势一触即发!

突然,紫云真人似乎心有所感,举头遥望星空。

而此时东方的星野中,突然有一点青色的星辰遽然亮度暴涨,光华闪烁,却只是一瞬,青光随后缓缓向西滑落;而西方星野也突然随之亮起了一颗血红色的星辰,光亮逐渐变强,仿佛是应和着那逐渐消失的青色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地膨胀,宛如血月,映得整个星区一片猩红之色。

众人无不为天象所惊,纷纷仰头四顾。

紫云真人心中突然一阵悸动,双目灼灼,仔细观向在西方星野那颗血红色星辰膨胀的光芒背后,遽然看到一点紫芒倏忽闪动,随后黯淡了下去,无声地消失在无尽的夜空。

那是象征西土之主、风胤之王的帝星-紫胤星!

紫胤星陨落!

同样的景象也没有瞒过目光锐利的九王,九王审视片刻,遽然昂首狂笑道:“哈哈哈,星辰坠落,看来天也不佑风胤啊!”

在紫云真人身后盘膝运息的众弟子中,只有宁十三看到师尊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听到了师尊痛苦的喃喃声:“云卓,你何苦...”

随后,宁十三那柄本平放在膝前的长剑一声清鸣,飞旋而起,悬在紫云真人身前的空中。

紫云真人缓缓抬手,握住剑身。

然后整个小南峰的灵气便涌起一阵剧烈的动荡,同时伴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声直冲九霄!

那柄剑终于铿然出鞘了!

这是一柄通体晶莹冰蓝色的长剑,剑身长三尺二寸,剑柄长五寸,护手处有六翼冰鸟护轮,整个剑身迷蒙着氤氲寒气,观之即为旷世奇剑。

紫云真人一手抚过剑身,一手将剑鞘猛然插入脚下的土中,怒斥一声,飞身而起,整个人如同无形之质般穿过防护法阵,升至十几丈高的空中,与那巨蛟遥相对峙。

黑龙骑们尚未从那龙吟声中回过神来,便都突然感觉到了有一股冰寒之气如同有形之质,瞬间漫延、几息时间便覆盖大半个小南峰范围,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紫云真人的杀意牢牢地锁定了自己,一时间竟不由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颓丧感觉,无论怎样凝神聚气抗拒,居然完全无法摆脱。

此时夜空之中的紫云真人,冰蓝色衣袍被夜风拂动,长袖飞扬,猎猎有声。手中的长剑光华吞吐,却不是刚才未出鞘时的耀紫色光芒,而是一派冰蓝之色。在星空那颗血色的星辰映照下,又仿佛一柄饮血的长剑,而紫云真人本人虽不见其面容,但寒气和杀意瞬时满盈,顾盼之间,宛如魔神。

黑龙骑将近千人之众,却如万马齐喑,全无战意,都从心底涌起了死亡的恶寒,那一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完全掌握在那名执剑之人的一念之间。

只听紫云真人冲那巨蛟一声断然怒喝:“畜生,还不退下!”

声音已完全没了刚才的平和,却多了一丝凄厉和悲怆,分明准备与巨蛟全力一搏。

不光众人,连九王也未明白,星辰异象怎会如此牵动紫云真人,使其突起冲天怒气!

而那巨蛟闻言愈发盛怒,怒吼一声,正待不顾勒令,愤然出击。

一个是西土不世出的顶尖术法、剑术高手,一个是天地造化的旷世奇兽,两强相争,眼见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一触即发!

蓦然,一缕纤细的金线从东方刺破了黑云,划过一道万丈长的金色轨迹,接着数万道刺目金光致密地穿透了黑云雷阵,如万点星芒般洒满黑云覆盖下的大地。

日出东方!

随着新日的金光同时传来了一声嘹亮悦耳的清啼。

这声音宛如新生儿第一声啼哭般洪亮与稚嫩,又如暴雨过后丛林里第一只引鸣的鸟儿的歌唱;那清啼声细致入微,仿佛震颤了叶尖,震落了一滴残留在花瓣的雨露,同时也是如此浩大苍茫,仿佛瞬间唤醒了一整片远古的丛林,唤起了无穷无尽的生命一般。

几乎整个摩苍峰的生灵都听到了这一声清啼,连盛怒下的巨蛟也似乎马上平息了怒火,疑惑地从云层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回应似地吼叫了一声。

御风而立的紫云真人听到了清啼声后,身形微微滞涩了一下,回首眺望东方渐渐升起的新日,微微叹息一声,缓缓降至地面,收剑回鞘,重新递给宁十三。

这时,空中的黑龙骑一下子感受到那股冰寒的杀气烟消云散,都明白是紫云真人已放下了莫名的震怒,收敛了杀气,不由得都长舒一口气:毕竟刚才的那种生死完全被人操纵的冰寒感觉并不好受!

此时空中的巨蛟已与那清啼声如同交谈问答一般,一来一去已经几个来回了,最终巨蛟似乎又有些恼怒,吼声又高又急,而那清啼声依旧不慌不乱,悠扬婉转,似乎在循循劝导一般。

随着巨蛟又一声震天的嘶吼,那清啼声久久没有回应,巨蛟已经从云层中翱翔而出,在朝阳之下,片片黑麟熠熠生辉,隐隐反射出青蓝色的光亮,正摇头摆尾,在空中焦灼地逡巡遨游,似乎在等待什么。

蓦然,东天的火红之色变得斑驳起来,不到一息功夫,一道七彩的光柱从摩苍峰远处的东侧一处悬崖下冲天而起。

初始那光柱犹如一颗参天巨树般拔地而起,几息之后光柱散开,如孔雀开屏般铺陈开来,化作一片宽逾几十丈的光幕,而高度则直接入云破天,至目力所不能及。朝阳穿过光幕的范围,光线也发生了五彩的变化,使整个摩苍峰沐浴在一片五光十彩的瑰丽光芒下,剑苍观错落有致的大殿、屋舍、亭榭、广场等建筑在这彩虹般的光照下,古朴庄严,犹如神仙幻境般流光溢彩。那些本来高古拓拔的险峰、古树也在这七彩霞光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此光景下,不仅悬在半空的黑龙骑、练气场的九王等人,就连山巅处的剑苍观的一众人也为之神夺,目瞪口呆地震惊于这绝世奇景。

不过,这七彩光柱只持续了不足十息的功夫,便缓缓消散了,明亮的晨光便重新洒满大地。

那巨蛟在空中吼叫一声,如同回应那不再出现的清啼声一般,然后在高空一个翻身,搅起风云色变、雷声隆隆,向着练气场中的九王微微摇头示意一番,便腾云驾雾向东南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云海。

九王冷峻的面容像是紧绷的弓弦,缓缓将扳指扣回左手拇指,一言不发,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形势突变!

恐怕,九王本意是本来西帝君的血裔已确认在眼前灰飞烟灭,再一举将承华王朝的最后的三头墨龙驹毁去,配合今夜帝都那一场血与火的冲洗,承华王朝留在风胤国和西土的印记便销蚀大半,剩余的随着新朝鼎立,岁月洪流自会将其彻底抹去。

而自己哪怕是因动用大燃血咒亏空的精血也有所值,毕竟此夜过后,西帝君的血脉便只在自己一人身上流淌了。

孰料最末一点小事却被剑苍观主拦下,再本想给剑苍观一点压力却被紫云真人强大的实力压制住,到最后这神秘的清啼声和奇幻天相直接搅局,连神蛟也索性离去了。

九王心中无名火起,面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他站起身,拍了拍宽大的锦袍,朝远处的紫云真人洒然笑道:“观主又何须震怒,本王亦想和和气气地带走皇兄的子嗣,以避战乱,岂料几个莽夫好言不听,居然引雷自爆,徒然让剑苍观清静之地沾染了血光之象,实非我愿。”

说罢,一扬手,空中一只墨蛟直扑下来,九王拔身而起,如微风拂柳般跃上墨蛟的背部,回头冲山巅处的紫云真人意味深长道:“西土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是毁灭,同样也是新生!本王与观主想必还有再见的机会的。”

说罢,一声长啸,扬起身上的墨色锦袍,驾驭墨蛟向东南而去。

戊魁也跃上了一头空闲的墨蛟,朝几个黑龙骑的小统领做了几个手势,迅速部署了撤离的顺序和断后的精锐黑龙骑。

因剑苍观也丝毫未有阻拦,所以几息功夫,随九王的坐骑之后,黑压压的黑龙骑纷纷腾空而起,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墨蛟们发出一阵阵不甘心的嘶吼,排着齐整的队伍迅速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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