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天地灵物

作品:《溯域

小南峰,忘碧潭。

长风等三人正屏住呼吸,盯着那从潭水中缓缓爬出的金蝉子。三贵此时已是兴奋不已,他本来以为钓金蝉子本是碰运气的事情,没想到还真的看到了未化形的金蝉子。

此时的金蝉子仍是青绿色的一团蠕动物,正朝着岸上的岩石慢慢蠕动过去,那里有一面侧放着的铜镜,星辰的反光正射向潭水处,显然这微弱的光芒深深地吸引住了它。

长风低声解释道:“金蝉子一会便会吸收星辰之气,身体会渐渐变化,变成蝉的样子,颜色也会变成金黄色,待会全身金黄色时,金蝉子体内的星辰之气充盈,同时警觉性也将是最低。”

说话间,那团蠕动物已经爬到了岩石上,在铜镜微弱的反光中,缓缓地铺展开身子。随后,身上的青绿色渐渐淡去,铺展开来的身子一点点演化出身体、翅膀的样子。

一盏茶的功夫,巴掌大的金蝉子完成的形体的变化,身体开始一点点变为金色。

三贵的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似乎准备着随时跃出扑过去。长风轻轻按了按他的肩头,悄声道:“还需要一刻钟,待会你不要动,看着我和陵苏就可以,看一次就明白了。”

三贵听罢悻悻地点了点头,为不能亲自参与而感到遗憾。

长风和陵苏默契地匍匐向前挪动起来,他们的动作十分轻微缓慢,三贵看了一会,自忖自己的偌大身躯很难办到。

此时,眼见金蝉子身上的金色即将完成,只剩头部一点还是青绿色。蓦然,长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空中一闪,忙抬头看去。

此时西方的夜空中,有一点红光闪动,仔细看去,似乎是一颗星辰闪烁,红光闪过,转瞬即逝,重又归于幽暗。

但当长风再将目光聚焦于金蝉子时,却发现那金蝉子的头部并没有变成金色,而是变成了一点赤红,正欲振翅飞起。长风不及多想,猛地先前一跃,拉动了先前安置的机关,随后陵苏将手中的丝网朝那金蝉子处飞速罩了过去。

金蝉子刚刚变化结束,尚未反应过来,几根树杈编成的粗糙笼子已然将其困住,刚欲从木笼的缝隙中挤出,陵苏手中的丝网已经将木笼罩住了。

那被困住的金蝉子一声“叮铃铃”的细响,噗的一声静止不动了。在场的三人都感到四下的灵气瞬间被无形地击溃了,再看笼中的的金蝉子已经僵伏不动,重新化为草木果实的样子。

看来它已经自爆了体内的灵气,变成只有星辰之气的金色果实了。

三贵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从长风手里接过小木笼,左看右看,问道:“去年,翠云师叔给我们大家熬汤的就是这个金蝉果子?那味道真是太好了。”

长风看着三贵一脸美好回味的样子,笑道:“其实金蝉子本身就是倾峦江畔的一种植物的果子,果子成熟后跌入江中,不知为何便成了这个样子,并能自由爬行。但古书记载,金蝉子虽能吸收星辰之气,但如此几次,星辰之气满溢便会彻底死去,化为玉石模样沉入大地。古人认为不详,所以纷纷捕捉未气满的金蝉子,致使金蝉子一度消失,连同关于金蝉子的特性、捕捉方法的记载都渐渐消失了。”

向来少言的陵苏问道:“我一直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长风笑道:“咱们宁大观主屋内的藏书无奇不有,我闲时便帮他打理药园,换来的就是能看他的那些藏书。不过他不准把书我带出他的院子。金蝉子的事情,《极西异闻录》这本书中便有十分详细的记载。”

陵苏想了一会,问道:“有记录西土地理、风土人情的书籍吗?”

长风想了一会,“应该有,我之前却未怎么在意。陵苏,你为何想到要看这种书籍?”

陵苏一边收拾地上的器具,一边说道:“我们俩还有子墨三人都是刚出生被送到观中的山门外,可能是孤儿,也可能是我们的爹娘无力抚养我们,才将我们送至观中。送我们来的人知道,起码在这里,我们能活下来。但是我们哪一个人不想知道我们真正的身世,我们的爹娘是谁,我们的家在哪里?”

一直嚷嚷着的三贵也垂下头来,面上一片戚色,长风扶过陵苏的肩膀,一起看向夜色朦胧的远方。

“不管我们的爹娘在哪里,活着还是已经...不在了,”长风沉声说道,“我们能好好活着,都是他们最大的慰藉,终有一天,我们会知道我们另一个家是哪里的。”

三贵看着长风眼中的笃定,也跟着嚷道:“我听说,观中有约定:未知身世的弟子可以选择在成年后离观五年,查证身世。但若五年不归,则不再为剑苍观之人。到时候,长风、陵苏你们可以一起去外面找你们的爹娘啊!”

陵苏正欲开口接话,“安静。”长风突然急声说道,打手势让二人蹲了下来。

三人刚刚伏下身形,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不远处的林子中缓缓走了出来。

借着明亮的星光,依稀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长衫,腰间束着腰带,步子很大,却是边行边四处张望,似乎在辨别路径。

眼见男子越走越近,而忘碧潭边除了刚才三人藏身的矮树丛外再无藏身之处。三人虽万般不愿被人撞见半夜在小南峰怀千堂的范围内活动,但实在无处可躲。

长风第一个站起身来,刚要开口问是哪位师长。而那高大的男子似乎早已发现他三人蹲伏在此,直接迎了上来,并先开口道:“这里,可是剑苍观的小南峰?”

声音有些暗哑,虽是询问却透着一股不容人不回答的气势,长风在夜色下只能辨出来人的大致轮廓。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长发披散,浓眉如刀,双目深沉,方形的面孔,看不出肤色,只有密布的胡须杂乱戟张。

长风一听来人如此问,心中一惊,便要反口诘问。这时,那男人已经走到了长风身前两尺的距离,长风的目光与来人的目光相交,不由心神失守,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仿佛一潭浓黑的深水,隐藏着无尽的冰冷、仇恨、爱欲和渴望,似乎拥有所有的情感的交织,最终化为这几乎没有任何光亮的浓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光明、希望和美好一般。

长风感觉目光再多停留一瞬间,便会深陷于那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连忙错开眼神,盯着那男人的胸口问道:“阁下何人?何以深夜擅自入我剑苍观?”

陵苏和三贵也听出这男人并非观中之人,都起身来站在长风身后,以壮声势。只要不是小南峰夜巡的师兄或者师叔师伯们,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里,可是剑苍观的小南峰?”男人对长风的问话置若罔闻,一边四下张望,一边似乎自言自语地继续问道。

长风按下了身后有些恼怒的三贵,他看到来人身后负着一柄大剑,同时也注意到了那男人问出那句话时,眼中的浓黑似乎在渐渐散去,逐渐露出的是一片迷惘之色。

“此处正是我剑苍观的小南峰。”长风突然有一种被刀剑相向的感觉。适才那男人目光浓黑时,仿佛面对一处诡谲的深渊,有一种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而当他目光渐渐清晰,面色迷惘时,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无从靠近的锋锐。

听到长风的回答,那男人像是被冰水浇头一般,微一激灵,目光凝聚,锋锐如刀,重新看过长风,微笑道:“小南峰?想不到,这么快便到了。此处陈设与二十年前略有不同,不过依旧风景秀美,险绝瑰丽。”说着,目光触到了三贵手中的木笼,便微笑道:“那位小兄弟,笼中可是金蝉子?”

三贵本来跃跃欲试的身子猛然停住,把手中的木笼往怀中紧了紧,说道:“是~又怎样?这是我们的,我们刚捉到的。”

那男人看着三贵憨厚的模样,展颜笑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告诉你这只金蝉子快要逃走了。”

长风闻言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那只金蝉子虽然依旧僵卧不动,但身上的金色确实渐渐明亮起来,在朦朦夜色下依稀有了一丝光彩,忙向那男人问道:“金蝉子一旦自爆灵气便成草木之体,怎么会...”

那男人摆手道:“无妨,那笼子只要不是这位小胖兄弟拿着,就不会有问题了。”

陵苏与长风对视了一眼,狐疑地从三贵手中接过了小木笼,片刻之后,那金蝉子身上的颜色果然渐渐黯淡下来。

长风不解地看向那高大的男人,而那男人此时一脸和善,在夜色里微笑着说道:“金蝉子本体属木,成熟后离体即亡,偶有落入倾峦江中,便会重生化为灵石形状,遇朔日便溯江流而至山泽,吸星辰之气而化为金玉之体,沉入大地,重归轮回。这只金蝉子几近金玉之体了,恰好被你们三人捉住。但是那小胖兄弟体内流转的土灵气颇为特别,恰好相生于这只金蝉子,便可使它重新活了过来。”

长风讶然道:“那现在它到底是个死物还是活物?”

那男人笑道:“此时的金蝉子不能用生或者死来界定了。”

陵苏兀然开口道:“世间万物,非生既死,哪有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那男人依旧温和地笑道:“世间万物,你见过多少?恐怕你连这剑苍观都未走出过吧,西土是怎样的,乃至这天下有怎样的,你所知道的多是道听途说吧?”

那男人一连串的问题,不仅陵苏不语,连向来机灵的长风也一时之间无从应对,低头沉思,而三贵的眼睛只管盯着陵苏手中的金蝉子,生怕它从自己眼前逃逸,对于那男人说的什么完全没有听在心中。

长风的心思与陵苏差不多,这个陌生男人的这几句话,一下子点在他们的软肋处。自己的世界就是剑苍观的所有,从说第一句话起,记事的第一眼,所有的一切都在观中几座山峰,这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而自己所有的知识、见闻都是观中的师长自小传授,观中浩如烟海的书籍也让他们的世界开阔了很多。

但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长风觉得自己的眉心有一丝刺痛,这陌生男人的话语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跟随的力量,比他身上散发出的锋利的气息更为危险百倍!

长风下意识抗拒地摇了摇头,扯了扯陵苏的衣襟,冲那男人道:“大叔,我们的确不如你见多识广,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出去看一看的。现在,我们要走了,您自便吧。”

说罢,拉过陵苏和三贵,三人拔腿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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