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天地异数

作品:《溯域

长风随着宁十三在一条陌生的石阶山路上兜兜转转,却也是一直向着下山的方向去的。大概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长风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夜色不似刚才那般浓黑,前方似乎一大片开阔之地。长风快走了几步,在夜色中四下环顾一番,笑道:“怎的又回来到这里来了?”

他如此说,是因为眼前的这片开阔之地,正是摩苍峰的闻剑坪。长风站在闻剑坪的边缘,向周围看去。前天白日里,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现在这里则显得寂静一片,东边远处伫立的高大剑碑如同一位肃穆的守卫一般,四方角落的高大石柱也为其增添了一份庄严、神圣之感。

长风看着闻剑坪的地面上一块一块被打磨地光滑锃亮的石板,那些石板都微微反射着稀疏的星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沧桑的故事。他在想像着,当初创建修葺剑苍观的先辈们是依凭着怎样的一腔热血来将这崇山峻岭一点一点打磨,又是耗费了多少光阴岁月将那一座座孤峰建成今日这番光景,让这么多人能够在这方土地上安静地修身求道,同时也让附近周围的山下多少平民百姓能够在此处安居乐业。创建剑苍观这样的门派,完全迥异于俗世间的开国立业,在这里没有子继父业的说法,有的只是信念在一代一代地传承,以及追寻天道的决心和意志在无尽岁月中源远流长。开创这样一份基业,是怀抱着怎样崇高而又炽烈的情怀啊!

宁十三缓缓地走到长风身边,似乎从长风的眉宇间看出了他此时心中澎湃的思绪,轻声说道:“我自己也经常在深夜,一个人在摩苍峰中四处走一走,似乎也能听到一些远逝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是召唤,也像是倾诉,因为剑苍观,因为一代代的先人,也因为我们,这些大山啊也似乎像活着一样,在默默地陪着我们,一起细数悠悠岁月。”

长风侧过头看向宁十三,看着他在夜色下的面容,透着自然而然的慵懒和恬淡,轻笑道:“真不知道,你师父为何让你当这代观主?你本是那闲云野鹤啊,这差事可累着你啦!”

宁十三潇洒地耸耸肩,笑道:“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想明白了。师尊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指出:我寻的道和剑苍观的道殊途同归,因为我的命运早已同剑苍观的命运连接在一起。我年少时飘泊西土大地,四海为家,直到我寻到剑苍观,方感觉心中安定,便再无飘零无依的落寞感。这里,一山一水一石一木都是我**和精神的家。守护它,责无旁贷。既然是自己认可的责任,那么是大是小,是作为一名普通弟子还是做观主,便没那么要紧了。只管尽心力便好。”

长风听宁十三说完这番话,又想到在铁锁连横桥之上自己所做的决定,目光中泛起深沉的情感,也随之沉声说道:“这里,也是我的家。”

宁十三应该是从他眼神中读懂了他对剑苍观的这份深刻的感情,含笑点头道:“我之前还稍微担心,一下子和你说这么多事情,你会有压力呢。”

长风向宁十三撇了撇嘴,大笑说道:“您老人家可别小瞧人!说吧,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刀山火海本少侠绝不眨一下眼!”

宁十三哈哈笑道:“走,见你前日见的那人去!”

长风心道,早就料到了。两人便离开闻剑坪,向那小山谷飞跃而却。

因为两人都算是轻车熟路,所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那处小山谷。

待两人跃到了谷底,走进那处极为隐秘的山洞时,那变幻无常的中年男子正盘膝坐在石台上,目光明亮地看向二人,山洞一侧插着一枝松油火把,正熊熊燃着。

长风随宁十三进来之后,便向他拱手行礼,虽有宁十三在侧,仍不太愿意与他正面对视,只是偷偷瞥了他一眼。

只见那中年男子如刀的浓眉下,双目深沉却明亮异常,丝毫没有半点那种让人沉沦没顶的可怕感觉,其阔正的脸庞上挂着虽宽厚却也威猛无俦的笑意,整个人虽盘膝而坐,却散发着一股无可匹敌的豪雄气息,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长风见他此等状貌,也便放下心来,默默站在宁十三的身侧。

宁十三和那男子熟悉地寒暄过后,便开门见山说道:“幸好,师兄当时手下留情,否则这小子可不止肩上这点伤,着实要吃苦头了。”

男子摇头苦笑道:“‘他’怎会手下留情呢?万幸这孩子身手了得,否则我又要铸成大错,万难心安了。”

“能躲过你的剑气?”宁十三看了一眼长风,犹自不信。

男子点头笑道:“你瞒着师尊,偷偷传这孩子《紫府游》,又怎能躲不过?”

宁十三也如孩子般笑道:”若然师尊知道我偷传他《紫府游》,不但让长风逃过一劫,还让师兄免于平添心魔,应该不会责骂我了吧?“

”应该不会吧,师尊本来也宠着你这二弟子啊!“

长风见两人忆及师尊往日种种,均是相谈甚欢,一时之间似乎都忘了自己的存在,而心里又有些话想问,可又不便打断两人,只好故作大人般干咳了一声。

宁十三闻声伸手轻轻敲了他脑门一下,笑骂道:”一时半会,少说几句话,就憋不住了?“

长风讪讪地笑道:“你和大师兄前辈说个没完,我可是有好多问题想问的。”

“什么大师兄前辈?好没礼貌!”宁十三笑骂道。

“我复姓万俟,名南追。”那男子截口说道,丝毫不介意长风对自己的奇怪称呼,然后看了一眼宁十三,又说道:“在遇到师尊之前,这便是我的名字。”

长风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透着奇怪,见宁十三默然不语,心道似乎那男子的姓名也有一些隐情,但自己何须知道那么多呢,便重新朝那男子作揖大声说道:“后学晚辈长风,正式拜见万俟师伯前辈!”

宁十三和万俟南追都被长风逗乐了,后者一拍长风肩膀示意他坐在石台边上,豪声问道:“好小子,说吧,你想问什么问题?”

长风谨慎地看了看万俟南追明亮的眸子,决定不饶弯子,便开门见山问道:“你那个,很可怕的那个时候,是走火入魔吗?还是其它的什么?”

万俟南追苦笑地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宁十三,缓缓说道:“我大致也知道一些剑苍观的规矩,我不肯定你是否被允许由我这个外人告知你一些事情。”

宁十三笑着点点头,万俟南追见状便继续说道:“像我昨天那般判若两人的状况,的确不是走火入魔,但具体是什么,你现在真的不必知道。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大致的答案,你看我这柄剑。”

说罢,万俟南追把身边的巨剑提了起来,立在身前。

长风没料到万俟南追一下子把问题引到他的剑上,自己虽然算是第三次见到这柄巨剑,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地观察它。

这是一柄宽刃的巨剑,剑鞘宽约十寸,剑身长足有三尺六寸,鞘身以秘银薄钢所铸,雕以流火焰纹,然后以致密墨蛟皮缠封,周身浓黑,剑柄同样阔大,六寸长,握手处缠绕着细密的蛟筋,剑穗处是秘银金线悬着一枚镂空的两寸长的尖牙。

长风仔细地看完,忍不住赞叹道:“应该是一柄绝顶的好剑!”

万俟南追笑道:“看得出,你是爱剑的人!你应该也知道,天地之间流转的灵气分为水、火、木和风雷四种,每一个人能吸纳并能运使的灵气只能有一种,从未有过能同时运使两种灵气的人,世人将此谓之灵体。灵体便限制着一个人能操纵的灵气的种类,同样的,人们所铸的灵器也是如此,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符纸阵具统统如是,也就是说,世间没有任何人和器物能同时运使两种灵气的。至少在这柄剑现世之前,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长风闻言说道:“你的意思,这柄剑与众不同,可以...?”

“你可以触摸它一下,”万俟南追说道,“不过,你得小心!”

长风看了两人一眼,缓缓伸手摸向那柄巨剑的剑柄,触手冰冷,并无异感。长风刚要拿开手指,突然一股狂暴的火焰之力从剑身传来,咆哮如龙,一口咬住了长风的手指,继而一阵炙热的力量沿着手指、手臂飞快地传遍周身,仿佛要瞬间烧焦他的胸腔。长风大惊,却怎么也拉不回自己的手,正待呼喊时,一股他极为熟悉的迅猛的风雷灵气如长剑破空一般从剑中传来,长风忙吸纳并运使这股风雷灵气绞破火龙的噬咬,弹身向后跳了出来。

待他回过神来,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却无丝毫受伤的迹象,而那柄剑依旧安静地立在地面,宁十三和万俟南追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长风叫道:“这柄剑有古怪,它,它...”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柄剑的古怪;它就安静地立在那里,漆黑如山石,在熊熊的火光下,如同死物,然而长风在那短暂的一触之间,却清晰地感觉到:它是活的!他也豁然明白,万俟南追为何让自己触碰这柄剑了:这柄剑内竟同时蕴藏着丰沛的火灵气和风雷灵气,而且似乎在争斗不息!

万俟南追缓缓开口道:“剑名破阙,是一柄流传人世千年之久的古剑,但是千年之前,它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二十六年前,我得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改变了!变得没有人能拿起它,因为你若是火灵体,剑内的风雷灵气便会攻击你,反之亦然。而非火灵体和风雷灵体,则会同时受到两种灵气的攻击。它已变成了天地间的异数!”

长风不由奇道:“那你怎么能拿得起这柄剑呢?难道...”

万俟南追苦笑道:“不错,当时我以为我拿起这柄剑的时候,它改变了我。后来,师尊提醒我,不是它改变了我,而是我唤醒了它,它也唤醒了我!--同样的天地异数--我既是风雷灵体也是火灵体!”

宁十三眉头拧了起来,他心中明白那所谓的“熟悉的力量”为何物,忍不住问道:“这一点,师兄可是确定?”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绝不会错!虽然时辰上无法吻合,但不排除某种仪式或者禁术,继承或摄取了它的力量。”

“范围呢?”宁十三问道。

“应该在我周围,五里之内。那股力量虽一闪即逝,但对‘他’而言,却如狼噬血,一下子苏醒过来,我挣扎了几乎一炷香的功夫,还是败了。”万俟南追略有颓丧地说道。

长风察言观色,隐约明白了一点:昨日自己在这小山谷上方出神的时候,可能正逢大师兄前辈与那个’他‘争夺神智;而那个所谓的‘他’应该恰被什么熟悉的力量唤醒了。而看宁十三的神色,似乎那股力量出现在剑苍观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长风看着宁十三紧缩眉头,剑眉下的星目几乎眯成一道锋锐的线,这是他思考棘手问题的表情,而这种表情,十多年来,长风也只见过一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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