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家书

作品:《妖女乱国

这些日子,邀雨过得还算舒心。梁翁因要处理国中大小琐事烦得无暇他顾,而姚老将军则亲身往了冼珠湖那边督阵,防止俘虏的夏军生事。

唯一能来闹邀雨的就只有仇池国的宗正。由于北魏的蓬莱宴为国宴,邀雨作为护国仙姬,也应以国礼出席。邀雨从小在地宫里长大,自然没人请求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一次彻彻底底地被宗正教导,生平一次知道什么叫学规矩。

她此时深切同情起子墨,可想他当初学习节度使礼节的时候有多枯燥。烦回烦,但既然不想在敌国眼前丢脸,就只得乖乖地学了。

四月初一那日,秦忠志带来了第一封母亲的家书。

书信十分简短,“万看吾儿日日平安。”随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母亲亲手做的糖片糕。

秦忠志见邀雨边吃糖糕边哭,不忍地宽慰道,“如今女郎的母亲道号‘清音师太’,前往的人说请师太写封信给女郎,师太提了几次笔又放下,最后才写了这一句话。咱们的人还问她,没有别的要吩咐的了?师太说,太多了,只是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邀雨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为何不同你的人一起来仇池?她难道不想我吗?”

秦忠志叹了口吻,才道,“师太说,她已然皈依道门,忘记前尘。可微臣却感到,师太是怕拖累了女郎。女郎如今自保轻易,可若有人以师太的安危做挟持,难免会让女郎掣肘。微臣这次派往的是臣族中的子弟,虽说是警惕再警惕,却也难免有心人留心。师太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女郎需早做打算。”

秦忠志这话虽不好听,却说得中肯,邀雨听了颔首道,“我如今得用的人手太少,待父亲那边送的人来了,便差几个身手好的过往暗中掩护母亲。”

子墨此时也道,“你离开往往夏朝后,我假借外出筹备物质,见了将军一面。将军也曾提及夫人的安全,想来他在夫人身边也并不是全无安排。”

邀雨却别扭地不肯领情,“若不是他把那个狐狸精娶进门,娘亲又怎会出家!此时在这儿装好人,说不准是打什么主意呢!”

子墨知道邀雨这是口不对心,笑着道,“那你还吩咐我带了熊皮的护膝护肘给将军做什么?”

看到邀雨吃瘪的样子,子墨忍不住拍拍她的头又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将军这么多年为了你周旋,你该知道的。这次我往要人,他当时就把名单递给我了,说是人早就备下了。就待你开口,便会陆陆续续进进仇池,以防着了人眼。”

邀雨不吭声了。她对父亲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未进地宫之前,她是被父亲宠上天的掌上明珠,檀家女郎。她爱父亲,有时甚至超过母亲。可是进了地宫之后,固然心知父亲有诸多的不得已,却依旧没法不怨不恼。时至本日,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了。

子墨知道她心坎纠结,安慰道,“你若一时想不明确,就不要再想了。或许以后,你自然而然就想通透了。”

邀雨微微叹了口吻,极轻地点了下头,才吩咐秦忠志道,“父亲那边的人就交给你来吸收。慢慢地渗透进来,莫心急,尽对不可让梁家和姚家察觉。”

秦忠志方才立在旁边半天没吱声,此时闻声邀雨吩咐他,赶忙领命,“是,微臣会警惕办好。”见邀雨没别的话了,才躬身道,“微臣先行告退。”

直到秦忠志走远了,子墨才问道,“你可惧他有一日会倒戈相向?毕竟他曾做过一次这种事。”

邀雨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秦忠志乃忠义之人。当初虽曾因态度不同,互为敌对,但秦忠志对于拓跋破军这个旧主来说,并不曾有一丝背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鞠躬尽瘁。当初他选择回顺我时,都已为拓跋破军做了完整的打算。更何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以他目前的处境,我若倒了,他的宏图之志,他的宰相之位,甚至于他的生命,又怎会无恙?”

子墨对秦忠志仍有顾虑,“他日你以生命相托之时,他若仍能坚定不移,再委以信任不迟。”

继母亲的家信后,邀雨也终于等到了姚中建的消息。

当日回国,看到姚中建不在时,邀雨便命梁翁派人往私下探访,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转眼一月过往了,他们终于在仇池边境找到了消息。一个同姚中建一路的随从还活着。

那随从被押上来时,全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志固然还清明,但显然受过拷打,身上横亘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人被推上殿后,似乎是站不稳一般,扑到在地上就不动了。

邀雨看到他的样子,复又想起临别那日,众人意气风发地向她辞行,感叹之余难免心中不忍,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你抬开端来。”

地上的人听到邀雨的声音先是一个激灵,随后似不可置信地用手拨开眼前的乱发,看上殿往。待他看见了邀雨,堂堂七尺男儿竟流出了眼泪。

他委曲收紧双腿,强忍着跪了起来,随后向邀雨行伏地大礼到,“卑职认为今生难见仙姬一面了。”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虽气若游丝,却恭敬万分。

邀雨眼角扫了一眼秦忠志。一队人马皆逝世,且尸首不可寻,唯独此人活了下来。以秦忠志的为人,是尽对不会轻信了此人的。而梁翁,他从方才起就安静地坐着,估计是在避嫌。出使的人马皆是他挑选出来的,无论这人是不是内鬼,梁翁都不会在此事上多问。

邀雨也不急着审问,传了御医,给此人处理伤口。由于伤口太多,很多又在隐蔽的处所,御医也只能简略涂了些伤药,帮他包扎好。

邀雨又命人拿了臂靠,让他靠在地上坐好,才问话道,“姚中建走的是哪条路?”

随从低声答,“姚大人带着我们兜了个大圈子,到了济州后,又沿黄河逆流而上。”

“何处遇袭?”

“东秦州。”

邀雨柳眉微蹙,怎么会在哪?若要下手,无论是黄河岸边还是偏远村,都能动手。怎么偏偏选了还算是繁荣的东秦州?

姚中建的线路是自己选的,按说除了队中人应无人知晓。

邀雨不自觉地揉了揉额角,持续问道,“什么人做的,可有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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