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草原之家

作品:《北地行

子瑜自浑邪王走后,就茶饭不思,天天都到她和陈霍祭拜天地的地方呆坐,也不学胡笳,也不放牧,人日渐消瘦。

今日,天空阴沉沉的,灰白的云一层一层地压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晴日里展翅高飞的喜鸟,今日也仓皇低飞成了懵鸟。一望无际的苍黄草叶,都凄凄惶惶地呆立不语。整个草地都沉郁烦闷得毫无生气。

子瑜又坐在故地,抱着双臂,看着大河。河中夫妻和鸣的候鸟已经远去,天上还有北来的大雁南飞而去。听到空中雁鸣,子瑜抬头望着空中,见那一行行的飞鸟远去,很伤心,遂低了头,哀哀地哭泣起来。

莫措挨着子瑜也坐着,顺手扯了一根枯草塞到嘴里嚼了起来,不时看看旁边低泣的子瑜。

莫措陪着闷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那陈霍恐怕来不了了,你必须面对现实!”

“他……那么强壮……怎么会死?”

“他没死,怎会不来接你?”

“他可能是家里出事了,来不了。”子瑜眼中含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莫措,“我宁愿他被家里的妻妾绊住,也不愿他死。”

“你就日日做美梦吧!”莫措已没了平日的悠闲畅快,恨恨道,“你就不愿面对现实,整日胡思乱想做白日梦!”

子瑜一把拉住莫措,一脸的渴望,“我可以去长安找他。”

莫措脸色开始还很敬佩,转眼就是不屑,声音也很难听:“你去找他?你找他是找死!”

子瑜被吓住了,眼中尽是惊恐和不甘,“你骗我。”

“你如何去?”

子瑜抹了泪,想想,态度很坚定,“我扮成男子,骑马去,他们朝东去的,我也往东去!”

“你呀,就爱做白日梦。”莫措吐了那根草,蔑然道,不再理子瑜,也抱着手臂看河。

“为啥我就不可以去长安?”子瑜抬起茫然的眼看着莫措。

“此去长安很远,路上有无数的野狼,你能应对?你准备喂狼?还有,你一女子,就是着男装,也难掩你那美丽;你就是说着匈奴话,你那一出口一行事,就知道你是汉女。遇到匈奴男人,你就会被抢走!那时,你才是欲哭无泪,欲死无门!你还是熄了去长安的心吧。”莫措说出的话已经超出了她那实际年龄,言词既冷静又冷酷。

子瑜傻了眼,一脸的无助,“你和陈霍说的一样,他也不许我去长安,就要我在居延等他。”

“是不是,他也是这样说的,那你还想去长安?”莫措叹气道,“你呀,你一遇到陈霍的事,就有些呆傻,不辨东西南北,净说胡话!”

子瑜本兴致勃勃地想东去长安,被莫措一瓢冷水淋下,人就蔫了,肩膀一垮,就垂头丧气地坐着,不再说话。

莫措又嚼了一根草,慢吞吞道:“你其实可以嫁给浑邪王。”

“我就爱陈霍,我不爱浑邪王!”子瑜那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见莫措不说话,子瑜就歪着头斜眼看着莫措,揶揄道:“那王爷有啥好?你为啥不嫁他?”

莫措轻蔑地笑起来:“一说到陈霍,你就犯浑!那王爷又没说娶我,他说的可是娶你!”

“可我已嫁陈霍,不可能嫁他。”子瑜不管莫措的蔑视,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就是死脑筋,你那陈霍不会来了,你不嫁浑邪王,难道嫁个草原莽汉?”莫措又嘲笑起来。

“我就守着陈霍,我不嫁!他死了,我也不嫁!”子瑜又开始伤心地哭起来,想到陈霍一直没来,子瑜心中就怕他死了,哭声大起来。

见子瑜哭,莫措也不再劝,继续陪着傻坐。

莫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挨着子瑜坐了下来,一双眼心疼地看着哭泣的子瑜。

“莫纳,你那病瞧完了?”莫措终于可以转移这沉闷的话题,嚼着草,歪着头,看着莫纳,明知故问道。

“完了。”莫纳眼睛向莫措示意,意思很明显:子瑜怎么了?

“她又在担心她那陈霍,说了,谁都不嫁,就是单于来了也不嫁,就守着她那无影无踪的陈霍过日子。”莫措无奈的语气中也有深深的同情。

“那陈霍肯定没事,子瑜,别怕!我守着你,你放心等!”莫纳这句话很温馨,子瑜抬了模糊的泪眼看着莫纳,哽咽道:“谢谢你……莫纳。”子瑜那挂着泪滴的眼让莫纳很心疼。

莫措“哼”了一声,“你不跟着你师傅外出?你就守着我们?你师傅不会答应的。”

“师傅答应了陈霍,要照顾好子瑜。师傅本就令我照顾子瑜,我是按师傅之命行事。”

子瑜听了莫纳的话,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莫措看看莫纳,再看看子瑜,摇着头不再说话。

三人坐着无话。莫纳摸出了胡笳,吹了起来,三人都静静地听着。很快,老天不作美,掉落第一滴雨,三人手拉着手就跑了回去。

过了几日,大祭司来到遬濮族驻地。

王爷款待祭司,一家人都围坐吃饭喝酒,子瑜被邀入席。

看见子瑜那消瘦的脸,祭司甚是不忍,眼神慈爱地看着子瑜,又瞧瞧王爷,就对遬濮王爷说:“子瑜无亲无故,甚是可怜,恐怕陈霍已凶多吉少,子瑜归汉遥遥无期。我听说子瑜拒绝了浑邪王的提亲,王爷要做些准备。王妃甚是喜爱子瑜,王爷不如收子瑜为义女,安抚王妃,也让子瑜成为匈奴女子,好安稳妥当些。”

王妃一听就落泪,带着哭音说道:“子瑜可怜,仿似年轻的妾身,妾身早就将其视为女儿了,请王爷成全。”

席上奶奶大声赞同,莫顿和媳妇也点头赞成,莫纳听到师傅说“陈霍已凶多吉少”时,脸色就有了变化,也看着父亲,那眼神分明就是希望父亲同意。莫措更不用说,立时就过来抱着父亲,瞬间就从一匹野马驹变回了遬濮王的乖女儿,扭蜜糖似地缠着父亲,不断地央求父亲答应此事。

子瑜更是仰着她那期盼的脸,一双可怜兮兮的秀眼望着慈祥的遬濮王,就怕他不答应。

王爷脸有难色,沉吟很久,但仍然答应了。

到了月圆之日,遬濮王召开族内盛会,由大祭司执礼举行仪式收子瑜为王女,改名莫朵。

当夜,在族人喜悦的目光下,莫朵一一拜见父王和母亲,以及奶奶、长兄、长嫂、弟弟和妹妹。

全族在居延草原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大会。

莫朵穿了草原大红稠服,梳了一头的细细小辫,带了母亲王妃给的珠串,在红红篝火下,那艳丽的珠子,还有那明亮的大眼,一闪一亮地悦动,就是告诉大家:遬濮族没了汉女子瑜,只有美丽的匈奴女子莫朵。

莫纳那映着熊熊火焰的双眸一直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子瑜,子瑜变成匈奴女子,莫纳那眼就一直亮着,一直以来最喜吹胡笳的他,今夜拉了胡琴,还唱了一首古老的草原民调。

那悠扬的琴声和优美的歌声传遍驻地草原,远远飘荡而去。

莫纳的琴音不仅出神入化,那雄浑深情的磁性男音更是让听者动容,连莫朵都被震住了。

莫朵今日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家是子瑜最企盼的事,本以为是长安陈霍的家,却不料是草原的父母之家。有了家就有了归属感,虽然不见陈霍踪影,但有家总好过无根地飘着好些。

听着莫纳那琴音,还有那歌声,莫朵陶醉了,眯着眼问莫措:“莫纳的声音真好听,以前怎么没听到?”

“莫纳看着俊雅,最是心高气敖之人,祭司说他天分高,非常人能比。祭司就找了父王,收了他做徒弟,学习琴音和瞧诊。”莫措看看场地中一直沉浸在乐曲中的莫纳,又看看莫朵,“他没高兴的事是不会奏琴的,他平常就喜欢悲音,今日肯定高兴,因此拉了琴。”说完,人小老成的莫措意味深长地看了莫朵一眼。

“跟祭司学琴音?那他的胡笳是跟谁学的?”莫朵一下子就睁了眼,一点都没注意莫措看她的眼神,抬眼望着篝火旁拉琴的莫纳。

“他自己学着吹的。”

莫朵头一歪,脸一侧,瞪看着莫措,眼神很惊异,“自己学的?”眼中那敬佩之色很浓,“莫纳真有才学,居然可以自己学吹笳!”子瑜确实没有想到这贫瘠单调的草原上竟然卧虎藏龙,人才深藏不露。

莫措又怪怪地看了一眼正叹服不已的莫朵,没有搭腔。

莫纳那男音配上那琴音能融化每位女子的心,很多女子都深情地看着所喜欢的人,篝火还未结束,那心心相映的男女就悄悄约会去了。

自从认了亲人,莫朵逐渐开始恢复笑颜,暗暗将陈霍放在心里,避谈不语。

如今的莫纳一改往日那淡淡而又清高的眼神,现眼中常常带着无人看得懂的微笑,眸中那盛着的朝晖般的喜色,更是日日荡漾在他那俊雅的脸上。

莫纳经常带着莫朵、莫措给族人瞧病,也去附近的部族为他们拉琴。每次,三人说笑回归驻地,莫纳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眼莫朵,那眼神有热情,有渴望,也有克制。每次,碰到莫纳那眼光,莫朵就觉得异样,赶紧就转眼眸。即使如此,三人还是好得不得了,天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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