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官道，一辆四轮马车不疾不徐的行进中。车外几人骑马追随，最前头的是一黑一白两匹马并行，由于速度不快，两马偶然贴头耳鬓厮磨一番。

黑马上面的女子一身火红，和此刻头上艳阳相互照映，嘴角挂着笑脸，眉目弯弯，悠然自在的样子看着像是往出游。

马上的女子自然就是沈灵均，不过这不是出游，而是奉旨出巡。

半个月前破获了那桩大案后，天子问她想要什么嘉奖，她随口说了句就想要个十天半月的假期往东边看看云海，西边看看日出的。

好嘛，天子一拍案，准了！

沈灵均刚想说这次天子咋就这么豪放，第二天诏书就来了。

天子的原话是，爱卿既然想散心，就顺便替朕看看这天下风光，自然，若是有不平之事，还得劳烦爱卿。再顺便上次光明教和那个背后的主上大人都没查出端倪，天子盼看沈灵均顺道查探一番。

沈灵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拍了拍旁边白马的头，叹道：“要说玩心眼，确定玩不过皇家的人。”

白马上的人看着她，一如平时清冷，微凉嗓音道：“看你心情不错。”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好坏都出来了，就随便走走，反正天子也没说必定要破什么大案，查什么贪官，就当奉旨出游吧。”说到这个，沈灵均支着下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慕遮点点头，没有再说。

“我本认为你不跟我一起走哦。”沈灵均探头过来，眯眼笑道。

苏幕遮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永宁府有处宅子，很久没往了。”

沈灵均的笑脸更大，知道他随便找个借口也不戳穿，万一把人挤兑走了，她多亏。

而且，这样一来，顺便解决了住宿问题，不用在客栈将就了。沈灵均真是越想越满足，看着苏慕遮的眼力比这天上的日头还炙热。

苏慕遮被她这样盯的发毛，不感到一阵恶冷。

沈灵均笑眯眯的：“苏兄必定不介意屋子里多几个人哦？”

另一边马车里，正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叶清芷不明确，很不明确！作为一个将军不是应当很忙吗？那为什么赵祁会跟他们一起出发，而且居然不骑马，跟自己挤一辆小马车。

这马车还是沈灵均照顾叶清芷不会工夫，怕她受不住风吹日晒特地筹备的。马车不大，但是足够一个人躺卧了。

叶清芷带了些书，闲来无事便看书打发时间。

不过现在，她手上的书已经很久没翻动，原因么，都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赵祁双手抱臂往后靠在马车壁上，尽量伸直双腿，只是这马车对他来说还是太憋屈了。

然而神情倒是很轻松，嬉皮笑脸的：“嘿，我说，丫头，你干嘛看仇人似的盯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叶清芷白了一眼：“你才是丫头，你全家都是丫头。”

“酸秀才说的对，女子和小人最难养。”赵祁撇撇嘴，暗自嘀咕。

叶清芷看看眼前这个人，实在无法和街头巷尾传闻的那个贤明神武的大将军赵祁接洽在一起。

马车后面随着洛城和戏时，洛城手里还牵着一匹黑马，是某人硬要赖着马车，所以留下马自己空跑。

戏时戳了戳洛城的肩膀，很不明确的说道：“为什么我们要随着往。”

洛城抖了抖缰绳，让马自己跑，看天：“这你得问将军啊。”

戏时斜眼看他：“你不是号称将军肚子里的蛔虫？”

洛城无语：“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

马车里，叶清芷踢了赵祁一脚，嫌弃道：“你的副将罗广陵不是回西北了？”

言下之意，你怎么没随着回往。

赵祁懒洋洋的斜躺着，随手拿了本书翻动：“理南志，嗯，不错，这画还正经挺像那么回事。”

叶清芷瞟了一眼，不稀的再搭理他，挑开马车门帘对沈灵均道：“这是永宁府地界了吧。”

沈灵均回头，笑道：“对，过了这片，就进城了。”

叶清芷抬头，拿手遮阳看过往，前面有一条大河，过了河还有四五里就到永宁府了，河水滚滚，广阔辽际，迎面就是扑鼻的凉风，顿时吹散一路旅途闷乏。

沈灵均见了，跳下马，拍了拍回风的脑袋，含笑道：“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叶清芷微笑，沈灵均是不是太能猜透人心，自己心里正想，她就开口了。

几人稍作休息，叶清芷和赵祁先后从马车里出来。

岸边的风带着水气的凉快，逐渐进夏，气象越发闷热起来。

沈灵均拿水壶给她：“喝点水。”

叶清芷接过来喝了一口，指了指前面，道：“嗯，这条应当就是桑河。”

苏幕遮正好走过来，听到了便道：“子桑伏羲的那条桑河？”

赵祁掂了块石子往河里一扔，打起几个俏丽的水花，一直到尽头看不见了，还不见石头落河，撇嘴：“什么丧服的，听了就晦气。”

叶清芷白他一眼：“没文化。”

洛城搓搓手，将军太丢人了！

戏时点头表现赞成。

赵祁手里剩下的石头打向他们，这两小子，认为他没看见？

这下，弄的洛城和戏时鸡飞狗跳的到处窜。

沈灵均大笑，叶清芷也随着露出一个浅笑，自从随着沈灵均以来，她的人生顿时丰富了很多。

嬉闹一阵，沈灵均牵着回风喝水，顺便洗了洗手，大赞一声：“这河很清澈啊，河水凉凉的还挺舒服。”

“嗯，”叶清芷点头，“桑河的源头在黄河，但是进进图河之后又分为三条支流，分辨是洛河、羲河以及这条桑河，桑河水最为清澈，传说是子桑眼泪汇聚而成。”

沈灵均听这河的名字取的还挺讲究，顿时颇为感兴趣的问道：“这还有故事啊？”

“传闻龙马负图，游戈于图河之中，当年伏羲氏见后，按照其背上图点，又有神龟负书从洛水涌现，遂据以画成八卦，便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苏慕遮站出来，简略解释了一遍，最后说道：“不过子桑的故事确是不太明确了。”

叶清芷握着水壶，看向桑河，风从河岸而来，吹起她肩头的秀发，她拨开贴着脸的发丝，接过话头道：“我也是从野史记载里看到的，当年子桑为河泊之女，奉天命治理黄河水患，但是黄河地处复杂，一时无策，便花了两百多年将黄河各处河道摸查明确，记载下来画了河图。”

叶清芷清澈嗓音伴着风拂过众人耳边，听着很是舒服。

叶清芷临河而站，缓缓而言道：“黄河深浅，如何能断水，何处可排洪，河图之上得一清二楚，然子桑又叹自己没有气力往照图治理黄河了，很是伤心，终日徘徊。眼见黄河连连涨水，屡屡泛滥，村民被黄河水患所累，民不聊生，眼泪汇聚成了这条桑河。恰逢伏羲氏顺流而过，相助与她，并让她将河图交于大禹，才有了大禹治水。”

戏时听故事听的认真，点点头，好奇的问：“那羲河呢？”

“后来子桑了却心愿，于桑河沉眠，而村民感恩子桑和伏羲恩德，便将此命名为桑河，另一条小河改名为羲河，”叶清芷说完，接了一句道：“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听听罢了。”

赵祁拍了拍黑马的头：“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丫头倒是与众不同。”

叶清芷冷哼：“难道你也深谙三从四德这套。”

“呃……”赵祁抓抓脑袋，这丫头怎么一和自己说话就跟竖了刺的刺猬似得。

故事说完，沈灵均看着叶清芷和赵祁笑闹，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情绪好呢还是不好。

沈灵均笑了笑，对身旁的苏幕遮说道：“这两人见面就得斗两句。”

不过话说完，却没等到对方有反响，沈灵均好奇的侧过火，创造苏幕遮正认真看着河对岸，脸上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灵均靠过往，搭着他肩膀往他的视线处看，怀疑的问道：“看什么呢？”

苏慕遮没有回头，伸出手指向对岸：“你看那里。”

洛城听到了，也看过往：“嚯，对面聚了不少人啊，在搞什么仪式。”

“呀，你们看，还有个跳大神的耶！”戏时也不知道是平时当暗卫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就爱好蹲在高处，这会儿正蹲着马车顶上，所以看的分外明确。

因着阳光太晃眼，叶清芷忍不住眯起眼，辨认了下，道：“他们似乎在祭奠河神，每年夏季河水涨潮最厉害的时候，一些处所的村民都会这么做。”

沈灵均看了会，忽然神情微凛，问道：“祭奠一般用什么？”

“猪羊之类，根据每个处所不同风气有所转变，但大体是差未几的，”叶清芷喝了口水，擦擦嘴角，回道。

赵祁从叶清芷这头凑上往，摸了摸下巴，笑道：“那这就有趣了。”

沈灵均点头：“的确。”

几人就叶清芷不会工夫，所以视力有限，遂怀疑：“怎么了？”

赵祁挑眉：“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祭品是什么？”

叶清芷往前再走了几步，仔细视察片刻，忍不住皱眉：“这种骗人的花招几百年前就没人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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