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张婆子，家里一共七个孩子嗷嗷待哺。

张家本就境况一般，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都要吃，赵氏一年生一个，又没有什么足够的营养，身子也垮了一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炕上躺着。

一家子的重任都压在张大宝身上。

张大宝以前还愁没儿子，如今是愁着子女太多，养不活。

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到了年底，大过年的，人家家里还能见点荤腥，可张家到了过年这天，能一人有一碗干饭就不错了。

就这还多亏了张婆子，固然年纪小，可着实勤快，又要做家务活带弟弟妹妹，伺候赵氏。

偷空还要在房前屋后种些菜，让家里饭桌上好歹能多上一点东西。

天天那真是天不亮就起床忙活，一直到夜深了才干躺下。

可以说，张家的那几个孩子，基础都是张婆子一手带大的。

张婆子没日没夜的做活，家里洗洗涮涮，都是她。

偷个空，还到山里往寻摸一些吃的，回来卖点钱，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那张家村的人都说，张大宝夫妻俩真是命好，一家子都亏了抱养的这个闺女，给张家带了这么多儿女不说，还将这些弟妹都带大了。

也有人说张大宝夫妻精明，早早的就给家里调教出一个童养媳来，这张婆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拿得出手，长得也不差，可算帮凶屎运了。

本是大人之间的闲话，不知道怎么就被一群孩子听到了，跑到张夏禾眼前，嘲笑他，说他都有媳妇了，捡来的媳妇，如何如何……

张夏禾本是张大宝的头一个儿子，最是爱好不过，即使张家再难，可张夏禾是能吃饱的，穿的衣服，也是全家最干净整洁的。

即使这般，可他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比，自然还是有些自卑的。

听了这话，哪里还受得住，回家就又哭又闹，说了好些刺耳的话，不要张婆子做他媳妇，说丢人！

要把张婆子赶出往。

张大宝又心疼儿子，满口的答应说不让张婆子当他媳妇，只是要把张婆子赶出往，张大宝又舍不得了。

这家里有了张婆子，天天回来就有热饭吃，家里也都收拾得干净，几个孩子也都是张婆子带大的，自家的媳妇，一进秋就得在床上躺半年。

其他的孩子，老二固然已经七八岁了，可也委曲就会洗衣裳，喂个鸡啥的，别的啥都不会。

老三和老四正是调皮的时候，老幺这个闺女，是秋天生的，是最小一个，也是最弱的一个，一贯身材不太好，平日里也不敢让她做事。

要是把张婆子赶出往了，这家可不就乱套了？

因此张大宝只哄着张夏禾，说不让张婆子给他当媳妇，让张婆子给家里当丫头，就是伺候他们一家子的。

这以后，张夏禾就拿张婆子真当丫鬟使唤，其他几个小的，也随着有样学样，天天将张婆子使唤得团团转。

出往张夏禾还在村里跟那些玩伴吹捧自家有丫鬟。

有人碰到张大宝就问，他们家是不是真将张婆子当丫鬟了？

也有那厚道一点的人家，就劝张大宝，不看别的，就看春桃那孩子进了张家，真是没有啥不好的，才十四五岁，就扛起了半个张家的份上，不要人家当童养媳了，好歹也养了十来年了，当闺女嫁出往将来也一份助力不是？

怎么把好好的一个闺女，给当起丫鬟来，这不是糟践人么？

张大宝却不认为意，自家儿子都说了不爱好张婆子当儿媳妇，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要圆儿子的面子，直接就说，当初张婆子被捡回来，本就是看她可怜给一口饭吃，哪里有白养大的？自然是要给张家做牛做马才干偿还。

邻居们见张大宝如此糊涂，哪里还能说啥？只得摇头，有那精明的人，就说，将来张家确定要懊悔。

那张婆子固然年纪小，可如今地里家里，都离不得她。这样能干的闺女，换做别人家，谁不抢着？

可张家倒好，这么看待，把孩子心伤透了，冷了，将来撒手不管了，只怕张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大宝当着外人的面要面子，说了将张婆子当丫头，回到家，总有几分不自在。

到了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才跟赵氏说起这事来。

赵氏素来最疼的就是张夏禾，因着张夏禾，她才摘掉了不能下蛋的帽子，从此才没人再嘲笑她。

在她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真是比众人都好，本就不满足张婆子，感到配不上自己儿子。

如今听说儿子不乐意，那想都没想，自然满口就答应了。

张大宝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些懊悔，期期艾艾的跟赵氏一说，没想到赵氏倒啐了他一口。

说出一桩机密来，本来张婆子不是他们抱养来的，是偷来的。

当初他们俩想到镇上往问有没有人不要孩子，送人的，问了好多家都没有。

就算有的，那卖孩子的也是要钱的，价格还不低。

张大宝夫妻哪里能有钱？两人在镇上转了几日，也没找到合适的。

若要回往，两夫妻又不甘心，想要孩子已经成了他们的心魔。

两夫妻一狠心，感到镇上人少，说不得将来也能找到，干脆就跑到县城里往一趟，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一个回来。

下定了决心，两人就往了县城，倒也算他们运气好，还没进城，在城外头就碰到一个年纪大的婆子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小姑娘，还背着一个包裹。

也许是由于内急还什么的，将那小姑娘和包裹放在路边，就钻进了林子。

两夫妻看那小姑娘眉目如画，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又见那小姑娘穿得也算整洁，还有身边那个包裹，顿时就起了贪心。

趁着那婆子从林子里没出来，两夫妻一个抱孩子，一个拿包裹，拔腿就跑。

一口吻跑出几里地，等回过神来，才创造那小姑娘已经醒了，也不哭也不闹，就哄她说，那个婆子将她卖给他们两个了。

那小姑娘才畏惧得哭了，问她叫什么也不知道，问她家在哪里也只摇头，问她认识不认识那个婆子，也摇头。

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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