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大概是怕吃了酒的景瑟会脱力，所以一直都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走在她的身侧。

这种感觉像是前世，她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他拿着水，伺候那些被他教养的茶树。

她既不困，也不觉得疲惫，只想和从前一样，静静的陪着他的身边，从此天荒地老。

小雪簌簌而落，即使被油纸伞遮挡了一部分，一些依旧随着冬日里的寒风，飘落在了景瑟的斗篷上。

景瑟抬起头的时候，就能看见裴长庚专注的眼神。

他的侧脸生的真的很好看，眉骨比常人更高一些，鼻翼到嘴唇都是干净而清澈的弧度，像是天上皎白的月，又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这种人不说话的时候，也依旧带了一种侵略性，像是由不得他人掌控的豹子，时刻都能给人致命一击。

然而此时，景瑟知道他的心情是不错的，因为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二哥哥。”她喊。

“嗯？”他有些疑惑。

景瑟停下脚步，扯着他的衣袂，“二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裴长庚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她这么问了，所以他肯定的回答了，“嗯，会一直在一起的。”

“你从前的事情，你愿意告诉我，我也会听。”景瑟想到这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浊气，“但是，我不想你和从前一样了。”

她伸出手拍掉了落在裴长庚身上的雪，眉眼里带着几分疼惜。

其实在这一路上，或许是因为冬日寒冷的关系，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前世裴长庚从未和讲起自己在瓦刺的日子，后来她被困在恩泽楼的时候，裴长庚身边出现的那群动手迅速又狠戾的杀手，她还在疑惑他是何时培养了这么一群人。因为这些人的的配合十分默契，这种默契不像是几年内练出来的，更像是他们自幼就生活在一起。更奇怪的是，这群人和裴长庚配合的也不错，裴长庚在景瑟面前第一次露出了他的身手——他像是蛰伏在暗处凶猛的猛兽，动手的时候又快又准，招招致命。

这种身手其实不像是常年混迹在战场上的人用的，而更像是一个杀手。

景瑟今日在看见完颜启明的时候，又在路上看见了其他的侍卫，藏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也在此刻终于解开了。

于裴长庚而言，幼年的事情或许是不非常不好和黑暗的。

在瓦刺双生胎尤其是双身子，其实被喻义的是不祥。尤其是裴长庚的外祖父是瓦刺王，更是在乎这些，所以景瑟难以想象，裴长庚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皇室哪有什么真的亲情？

也难怪裴长庚淡然的和景瑟说：我自幼和我外祖父不算亲密，和我父母说话的次数也并不多。

或许裴长庚的存在，于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又或许是因为还碍于父子的血脉，所以裴长庚活了下来。

对外，所有人都只知道瓦刺的公主和老良国公有一子。

这一子必然不是裴长庚……

裴长庚自幼便活在暗处，像是做完颜启明的影子一样长大，他学习那些暗/杀的手段，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完颜启明。两个人的谈吐和举止也有一些相似，并不是因为是双生子的关系，而是其他的……

景瑟难以想象，若是完颜启明需要人当替身的时候，裴长庚会不会顶上去。

“抱歉。”景瑟又说，“我这么晚才找到你。”

裴长庚愣了愣，却是握着她的手，那双既清澈又带着灵气的眼，才此刻却有了那么一些霸占的情绪。

“我怎么会和从前一样呢？”他说，“桐桐，我有了你，所以我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我，倒是一点也不怕死，觉得无非是多睡一会。可现在，我怕了……”

他说，“若是我走了，你该多难受呢？”

景瑟看着裴长庚，郑重其事的说，“嗯，我会很难受。”

“所以，你无论做什么，都要想想你今日对我说的话。”她说，“裴长庚你是答应了我，要陪我走到最后。”

即使前世他们战胜了齐王和张含玉，可是哪一步不是走的小心翼翼呢？景瑟再有把握，也不敢断定这次的事情一定能顺顺利利。

“嗯！”他又一次答应了景瑟。

从完颜启明的院子通往景瑟厢房的路并不遥远，但是景瑟却觉得时间似乎走的太快了。等到了厢房后，她歇了会便去了大殿内上了香，又在了灯塔点燃了长明灯。

等景瑟忙完一切后，才发现雪越下越大了。

杜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和景瑟禀告，“四小姐这雪下太大了，这会山道上已经堆满了雪，回去怕是有些困难了。”

“我已经派人送了消息回府内，多带些人来铲雪。”

“不过瞧着这个时辰，今晚估计得在这边歇息一下了。”

景瑟站在佛堂的廊下，看着满天的大雪，点了点头，“嗯，让祖母知道这边安稳就好。”

景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大雪了，以至于她想起了幼年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去京郊舍粥，也是遇见了这样的大雪，最后只能被迫在钟家的院子里停留了一夜。

好在钟家的管事，是个十分通情达理的人，后来还派了人护送她们回去。

在回去的途中，景瑟还遇见了一快要冻死的孩子……

她想不起那个孩子的模样，只是记得那个孩子的眼睛生的很好看，却又十分的凶狠。

“四小姐，你怎么了？”杜柴见景瑟略微失神，好奇的问，“是不是不舒服？”

景瑟摇头，“我想起我幼年的时候也遇见过这么一场大雪，还在雪中救了一个孩子。”

“他那时应该比我大一些，眼睛却生的很好看。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孩子有没有长大，过的好不好！”

“他自然已经安稳的长大了。”突然从景瑟的身后响起了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景瑟今儿用膳的时候还曾听到。

景瑟转身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完颜启明，他笑着看着景瑟说，“他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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