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与“废物草包”，看似材质相同，构造与作用却大相径庭！冯才厚打哑谜似的哈哈一笑，又道：“二妞那根拐杖，可比草包耐用多了！老爷子自是有眼力明断的，二妞你无须担心！”

“如此甚好！”董沁梅两手一摊，“那就请厚老，将那枚印信交出，由我来保管！”

冯才厚笑容一僵，无论是“拐杖”还是“草包”，他现在都还没决断出——究竟要结盟哪一个、舍弃哪一个？

眼下，他仍在摇摆之中观望。只是，当着二姑娘的面，他就不得不打个哈哈，说些场面话，让二姑娘放心些罢了，哪能那么快就作出抉择？

将印信交给二姑娘，不就等于放弃了大姑娘么？再说了，老爷子那边，也想亲手掌握住那枚印信，他如何能轻易交出？

“哈、哈……”眼珠子只滴溜一转，冯才厚就耍起了花枪、打起了马虎眼，“可真不巧！印信如此重要之物，我怎会随随便便就将它带在身上？这不，今儿一早，我跑了一趟洋行，将它存入保险箱了。二妞想要，也得等等，等我去拿回来呗！”

董沁梅面色稍稍一沉，冯才厚就立马站起，片刻也不耽搁，急道：“二妞你稍等，我在这家中吃个便饭，晚些，再回去取！”话落，也不等主人强行留客，他往脚底一抹油，索性开溜，一出书房，就高声喊着：“张嫂，开饭了没？”

冯才厚嘻嘻哈哈、大摇大摆的，径自去客房那头了。

董沁梅心中冷笑：好个厚老！

此人分明姓冯，偏让人称其为“厚老”，却不个憨厚老实的人！

敢在她面前耍花枪？未免有些不自量！饶是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的掌心！——他人就在她家中，看他还能蒙混到几时！

……

“啊、阿嚏！”

冯才厚一溜烟儿跑回到房间里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哆嗦，抖去脊梁骨上的寒气，才拍着胸口坐到椅子上，舒缓了一口气。

脸上的笑容已敛，他有几分惴惴：董家二姑娘，真不是个易于对付的人，往后该如何应对，颇伤脑筋唉！

笃、笃——

突然，敲门声传来。

正在房中犯愁的他，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张嫂么？把饭菜端进来吧，我想在这屋里头吃。”

“嘎吱”一声，门开了，推门进来的人，反手又将房门插上闩，关妥了，才举步走向屋里，轻悄悄地站在了冯才厚的面前。

见“张嫂”进屋来直凑到他面前，却站着不动，冯才厚惊疑地抬头一看……“大、大大大大……”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张嫂，分明是：“大姑娘？！”她怎么进到这个房里头来了？他惊愕了个十足十！

董小洁擅自进了房来，站在他面前，瞅着他，突然吃吃发笑，笑得他眼皮一跳、觉得莫名其妙时，她已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他对面，点起了桌子上残留的半根蜡烛。

而后，她持起蜡烛，往他脸上照了照，突然开口问道：“厚老，您连做梦也能梦到我？”

做梦？！

冯才厚眨巴一下眼睛，干笑几声：“大姑娘说笑了！”朗朗乾坤，他还没睡呢，醒着哪能做梦？

他倒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唉、刚见完姐姐，妹妹又找上门来，虽说是个草包千金，不如姐姐那样能给他带来心理上的压迫感，但与这草包相处，他就觉得她所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举动，都让人摸不到个头绪，隐隐还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大白天的，她点什么蜡烛？

“厚老，你真是睡迷糊了，尽说梦话呢！”

手里的蜡烛，左右一晃，光焰飘忽不定，她突然以一个奇怪的手势，将蜡烛晃悠过去，在他眼前画了几个圈，蜡烛里烧出些烟丝雾缕、缥缥缈缈，升腾着、忽而被画出奇怪的烟符，诱得他两眼直盯着蜡烛看。

起初是莫名其妙，盯着盯着，他的目光竟渐渐呆滞起来，像是被飘忽的光焰摇曳得六神无主，又似随一缕袅袅轻烟，飘飘然了……

不知不觉，魂似已出窍，他两眼一发痴，整个人就如坠梦境，浑浑噩噩之中，忽听有个声音在问：

“你叫什么名字？”

“……冯……才……厚……”

“哪里人士？”

“……京……城……”

“在京城做什么？”

“……文董老爷府上……帐房……”

“管帐儿的？必是知道许多事吧？”

“……是！”

“把你的心里话，说与我听可好？”

“……好！”

……

他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看到烛光里，隐约浮着个人影，还能隐约看到那人手中，似持有一物—— 一枚钥匙，造型奇特，如星星，又似叶片，发着淡蓝色的光，吊挂在长长的红线上，在他眼皮子前晃荡来晃荡去，伴随着飘曳的烛光、缥缈的烟丝，他脑子里发了蒙，犹如被催眠一般，昏沉之中，听那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声声梦呓似的，却吐露出平日里怎样都不敢说出口的、些些关于文董本家与亲戚董家之间的瓜葛。

一些……内幕与真相——

京城的龙狮镖局，逢年过节，总要押镖来一趟沪上，有时运来十几口空箱子、有时则是数辆货板车装载的麻袋货物。

运到董允仁名下的银号钱庄，自会有人接应。那人或以银票购买、收下近百只大麻袋，银货两讫；或往镖局托运来的少则十几、多则数十口的空箱子里，装满“大黄鱼”（金条），以及其它稀世珍宝、骨董字画，让镖师运回京师。

有几箱是直接交给文董家的家主。

文董老爷接了堂弟文沛（董允仁）在民间搜刮来的几件稀世奇珍，便借花献佛，或拿去讨朝廷里那位主子欢心、或用以疏通同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余下几箱“大黄鱼”，都转入其中的一位少当家（董沁梅生父）的手中，除了拿去狎妓一掷千金、酒桌上结交些官宦子弟一道胡吃海喝之外，余下的，都被他转手，孝敬给了拥有五镇嫡系部队北洋新军的军机大臣袁世凯，给“袁项城”扩充军队、购买枪械武器、充实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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