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仁慈的主！董姑娘的容貌，跟以往毫无差别！伤势完全复原！那郎中赠予的家传秘方也果真有效，疤痕都没有留下！太好了、太好了！”

姆姆们纷纷划着十字，眼中含泪，感谢仁慈的主。这些善良的人呵，个个面露喜色，感同身受一般的，如获新生！

阳光下，镜子表面尤其明亮，如水澄澈，清晰地照出少女般的一张容颜，乌黑俏丽短发，似是才稍稍长出，发梢短至颈项，刘海下，眉如新月、双眸剪剪，如一泓秋水，灵透明丽，柳眼眉腮楚楚动人，却，在稍稍拧眉、抿唇时，眉宇间浮现刚毅之色，与这花般娇柔貌美的表象，成鲜明反差，倒真成了“表里不一”——外表看似柔弱无力，特别是眼中几分迷茫，使人瞧着只觉她年少懵懂、不谙世故，岂知这骨子里，则蕴涵刚毅韧拔、睿智从容，不输男儿的意志！

“这人……是我？”

呆望着镜子里似焕然一新的颜面，她又低头看看手中紧攥着的那张黑白照片，绷带不能完全卸下之前，她每日望着照片里的人，姆姆说那就是她本人的照片，却，怎么看都觉得不似自己，犹如在看着另一个人。

而今，解下了绷带，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似照片里看起来那么遥远而记忆模糊，她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看着像是自己，却又似乎重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看起来，总有几分恍惚……

“镜子里的人，当然就是你呀！半点不差！”洋人医生咕哝了一句，她没听懂，一旁的护士倒是翻译了出来，展露着天使般的笑容，宽慰着刚刚伤愈的患者：“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脑子里缺损的记忆，以后，或许……慢慢会想起一些来的……”说到后半句，连医者也没了信心。

人的脑子，构造太过复杂，也太过神奇，一旦受损，能不能恢复如初，谁都没有把握！

没有了记忆，依然如瞎子在黑夜里摸索着、希冀光明的出现！——她看看照片，再照照镜子，眼中困惑加深，“姆姆，你们说过……我叫什么名字？”

姆姆们笑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唤出了一个人名：

“你姓董，叫董小洁！”

姆姆们没有告诉她——前些日子，神甫写了封信给租界工部局的朋友，让戌姆姆带着他朋友的回信，去福州路北侧那条“报馆街”，找人登报，以“董小洁”的名字与照片，刊登寻亲启示，文中详细言明董姑娘于某某年某某日某某河域遭遇不测、受伤失忆，现今暂住于某某县某某山某某堂区，地址写得十分详细，意图登报寻找亲人，望知情人提供线索，盼家中亲人速来领她回家。

那家报馆似乎叫《申报》，在省城里头也颇有名声，读者众多，发行量大，只等过完年关，开工后，速速刊印寻人启示，立刻见报散布全城！

“……董小洁？”她迷糊了，口中反复咀嚼、研磨，竟磨不出个滋味，念着个人名，却如同嚼蜡，半点都没有激动的情绪，仿佛在念别人的名字。她念着念着，就恍惚了神智……

董、小、洁……

那是她的名字？为何心中总是隐隐的、感觉不安！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连这名儿念起来，都隐隐带了种不祥的预感……

恍恍惚惚之中，眼前，倏地浮现一抹血光掠影，令人陡然心惊！

……

当晚，她睡得不怎么塌实，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做了个梦，梦里的自己，捧着一面镜子，在那里照呀照，镜子里却是迷雾重重，什么都照不出来，她几乎将整张脸都凑贴在镜子上，睁大眼睛使劲瞧，猛然发现镜子里闪过一道人影，像是有人轻悄悄站到了她身旁。

镜子里隐约浮现个男子的体态轮廓，一袭读书人的长袍，飘带几分秀逸，似乎是个书卷味极浓的书生，默默守护在她身畔，静默之中，透着十分温暖舒服的感觉，如家人一般的亲切，似乎，他还在镜子里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十分腼腆。

人影只在镜子里晃了晃，一闪而逝，等她转头看向一旁，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再看镜子里，猝然大片大片的涌出雾气，却不是朦胧的白雾，而是浓重的黑雾，暗色里，挟带着一丝血光，触目惊心！

她吃了一惊，双手一抖，“砰”的一声，镜子脱手摔在了地上，残碎了一地。

在打碎镜子的一瞬，破碎的残片却折射出些些影象，像是个男人的影子。她急忙蹲下身，伸手，一点一点去拼凑，碎裂的一块块玻璃镜片，逐一被她拼接，即将完整拼凑出来时，一块残片尖锐之处抵来，猝然划伤了掌心，“啪嗒”滴下血珠。

翻转掌心，她看了看，一下子又怔住了：

奇怪，这只手掌心怎么长出了一点殷红的痣？宛如一颗前世的朱砂！那里，还残留着被镜片刺破后未痊愈的一抹淡淡伤痕……凝视掌心，她耳边似乎听到个声音：

……

我只要你守诺！

把我不愿娶的那个姓董的女人劫走，你欠我的，方能一笔勾销！

你忘了？我本就是毒夫、害人精！

……

一个男人的声音，恁般放纵不羁！

而后，她听他笑了，坏坏的，就在她耳边呵着气发笑。

笑声入耳，她感受到心头几分悸动！

那人是谁？

为何闯进她梦里来？

“……别、别走……”

呓语声声，病床上的她，拧紧了眉头，迷迷糊糊中，脱口唤了个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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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先生！”

夜，已深。董宅院落里，站着个人，翘首仰望，看着明月当空，想着独自奔月了的嫦娥仙子，每逢这月圆之夜，会否思念人间的亲人？想着想着，就呆呆的出了神。——这一幕情形，刚巧被走廊上经过的月飞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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