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位名满京师的‘玉堂春’！”冯才厚嘿嘿笑道，“二妞为此人可没少费心思！”

“什么玉堂春？厚老是听错了吧？我这宅子里，可没这号人物！”董沁梅低头啜茶，眼波微动，放下茶盏时，回笑道：“要说是找‘小玉堂春’，我这里，倒是有这么个客人的。”

“小玉堂春？！”冯才厚“哈”地大笑一声，“你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文大人！得，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大姑娘失踪，据说是亵渎所为！张老当时也在场，确实发现了贼人踪迹！沪上也有相应的舆论报道。加之，玉堂春此人与亵渎似是相识，你爷爷想当面问他些事，就看二妞你舍不舍得割爱？”

“厚老刚刚不是说，舍妹之事，已有定论，无须再费周章，怎么……”

“二妞莫要误会，定论是有了——大姑娘遭贼人劫持后，遭遇意外，不幸身亡！不过，这始作俑者，总不能让他一直逍遥法外吧？”

“老头子想抓那贼人？庙堂之高，却无江湖之远！当年李公公遭亵渎贼手打劫，官府倾巢而动，可结果呢？”

“哈，不就是一个戏子么！二妞你直讲——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话已至此，董沁梅心中虽犯了难，颜面上还是静如止水，只稍加沉吟，就委婉拖延道：“既为座上宾，自当以礼待之，你先容我去问问那位客人愿不愿回京。”

她这是缓兵之计！他虽看出来了，却不说破，居然还乐呵呵地点头答谢：“那就有劳二妞你多多费心了！”说着，竟站了起来，瞧那意思，像是没啥好说的了，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董沁梅愕然：他这就要走了？

老头子交代他问清两件事，他问是问了，她答得却都不清不楚的，他这样也能回去交差？

起身后，在此间主人十分惊愕的目光注视中，冯才厚当真往门口走，走了没几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又回过身来，打了个哈哈：“哈，对了，差点就忘了说——你爷爷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董沁梅惊疑不定：“老头子谢我什么？”

“谢谢二妞你送了他那根拐杖！”冯才厚分明是嬉皮笑脸，说得却煞有介事，“那日，收到二妞委托茂师爷送达的厚礼，文大人亲自拆看，刚拿出那根拐杖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枚淬毒暗镖，要不是被那根拐杖挡住，你爷爷这条老命可就难保了！”

那日的情形，倒不是那根拐杖挡下了毒镖，而是那枚毒镖就照着拐杖射去，所以，当日文大人收到的所谓“厚礼”，其实是一份警告、一种威胁——爷爷能够派人刺杀孙女，孙女也能让人暗下毒手谋害爷爷！祖孙二人是在互别苗头，各不相让！

彼此，都懂对方的意思。

董沁梅不做声地盯了他片刻，缓缓开口道：“谢就不必了，让老头子往后随身带着那根拐杖，好好防身！”

“那是那是！你爷爷说二妞最是孝顺了，送来那根拐杖，让他日夜都念着二妞你的好！”

二人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似的，却都说着反话、言不由衷！彼此还都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目光暗沉，一个眯眼虚笑，都是相互试探和提防：

“梅儿是何德何能？能让老头子日夜惦念着的，不是舍妹么？”

“念个死人做什么？活着的，才真正叫人牵肠挂肚！说到大姑娘，你爷爷只叹可惜，要是当初你干爹能把偌大产业交付给你，何至于如此？要是大姑娘临终前，有所交代，或有信物托付，大家何至于都僵在那里，啥也做不得呢？”

“……厚老说得是！可惜了——我妹妹的确什么都没有交代，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么突然消失了！我也没有办法。”

在张开面前暴露过的“马脚”，自是不会再暴露在冯才厚面前，——她绝口不提董小洁的印信，只道：“找不到舍妹，往后，董记商行所经办的大小买卖，就没有戳了印信的文件留证！看来，干爹他老人家生前定下的规矩，很难再传承下去！董记商行原有的经营模式，终究会被打破！就看是谁——来重新树立新的模式！”

“哈，不错、不错！文大人也说了，眼前的僵局迟早是要打破的！总得有人退让一步，老这么僵持着各不相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怕便宜了近些时日来抢生意的那些不明来历之人！再逢年关时，不仅本家年年无‘鱼’，连茂老那边也只能打发些个空箱子了，龙狮镖局那十来口空箱子，可该往哪儿搁？”

冯才厚摇头直叹气，像是十分惋惜、万般无奈，叹着气，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今儿该见的人我也见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董沁梅心头微微一动，急唤一声：“厚老请留步！”

冯才厚停顿了一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就等她说出合他心意的那一句话：

“厚老说得极是！总得有人退让一步，才能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博弈双方总不能将棋盘里的路子全堵死，下出一盘死局，互相僵死在那里吧？

董沁梅聆音察理，心中恍然：原来，老头子派了他来，是来当说客的！

很明显，对方有让步的意思！她送的那份厚礼，无论是威胁亦或警告，都有了成效！毕竟是官场上混得贼精的人，攻克不下的敌手，足以令他重新掂量——硬的不行，就换软的！

不就是来图个利益均分么，若是相互撕破了脸皮，落得个唇亡齿寒的境地，真真得不偿失，倒不如互相妥协了，有钱大家赚，有糖一块儿分，这才是明智之选！

“那是、那是！”冯才厚舌如涂蜜，忙不迭点头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心结，说开了不就是了？夫妻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更何况是祖孙俩，血浓于水，有啥事不好商量着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依着厚老您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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