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那天晚上，钱满楼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繁绮的，他梦见繁绮突然和自己告别，穿着白裙子，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起，显得特别的瘦弱，他叫她不要走，她却哭着摇了摇头，然后决然地转过身，越走越远，他看着她的背影，大声呼喊，她的背影却突然消失了。

他梦见繁绮住的房子着了火，而她不知情，他着急地想要去找她告诉她，因为她在那着火的房子里睡觉，他拼命地扒门进去，在着火的房子里四处寻找着，可是掉落下来的房梁，烧得吱嘎响的家具不时地绊倒他，他千方百计也无法接近繁绮，他提高音量对她大喊大叫，想把她叫醒，然而她睡意很深，仿佛睡美人，怎么也叫不醒，他只能隔着熊熊大火痛苦万分地看着她。

最后一根着火的房梁掉了下来，落在他身上，他痛得大叫，然后醒了过来。

醒来时，一头一脸的汗，他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力气。他想着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生病了吗？他想大声呼感，可脑子里像灌满了浆糊，世界一片空白安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拼命地转动脑袋，发现全身除了脑袋能动，其它地方都动不了！

他充满恐惧地打量地下室，才发现其它的床位早就人去床空，看不到一个人了，他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他想看看时间，然而，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他着急地想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像武侠小说里一般被人下了迷药似的，一点力气民没有，全身如同棉花。

在模糊的意识中，他闻到了一丝丝怪异的气味，带着一种可怕的甜蜜气息，再想着自己全身没有力气，动弹不得，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煤气中毒了！

他绝望地转动脑袋，看向出口处，天色已经不早了，一丝天光从地面透露下来，如同水一般倾泻到这个地下室里，那个小小的四方形的高高在上的出口，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地下室距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有一炉煤火，一只水壶在上面，水壶在冒着热气，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煤气就是从这个煤炉里泄露出来的。

满楼意识到这一点，突然明白，自己今天要死在深圳这个地下室了！

他想着太悲凉了，他昨天晚上刚到深圳，居然要死在这个无名的地下室了，他有雄心壮志，他还没有创业成功，变成大商人，他也还没有看到心爱的繁绮，两个人没有消除误会，她曾经那么爱他，她突然和他提出分手，两个人分隔两地，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总有一天，两个人能消除误会重新在一起！

“繁绮，繁绮——”满楼喃喃地念着繁绮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她俏丽的脸庞，然而，是那么遥远，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是多么不想死啊，他现在还有太多的不甘心，谁来救救他——

意识越来越模糊，煤气越来越浓，身体越来越虚弱，他连转动脑袋的能力也消失了。

在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满楼，满楼——”

在棋糊的视线里，他感觉到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从出口处朝他扑了过来。

他知道是素心，担心她出事，对她说道：“不要过来——”

素心在冲进地下室的那一瞬间，闻到煤气，就意识到满楼中毒了，她立马打开地下室的所有窗子，然后转身到外面去叫宾馆的员工，不到一会，宾馆的员工慌里慌张地来了，素心在他们的帮助下，把满楼抬出了地下室。

到了室外，看到明亮的阳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满楼原本要虚弱消失的意识渐渐变强，重新清醒。

半个小时后，他睁开眼来，看到素心泪流满面，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他，对他哭道：“满楼，你没事吧，你不要有事，你要是死了，我也去死，呜呜呜，满楼，你快醒醒，我好害怕，满楼，你不能死，我们刚来深圳，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满楼，我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可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我爱你，我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我一直爱你，只爱你一个，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繁绮不爱你没关系，有我爱你，我会超过她千倍万倍地爱你。”她哭得稀里哗啦 ，鼻涕水和眼泪一起流下。

满楼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感动极了，柳素心这个女孩，除了长得普通点，真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

他笑了起来，试着抬起手，他的手因为已经离开了煤气充塞的地下室，也有了力气，他顺利地抬起手，落到了素心背上。

素心呆了呆，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满楼微笑地看着自己。

满楼由衷地说道：“素心，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

素心一张脸通红，她慌张地抹干净眼泪，对他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醒过来太好了。”

她扶着满楼从地上坐起来，对他说道：“以后再没钱也不能住地下室了，差点煤气中毒死了，你不知道我刚才多么害怕。”

满楼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笑了笑，说道：“好好，不住地下室。”

素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后悔地说道：“刚才好害怕啊，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可能就——现在想想都后怕！”

满楼笑了笑，从她的手中轻轻挣开自己的手，对她说道：“素心你真是一个好聪明，那么机智聪明，刚才不是你，我这条命真的没有了，谢谢你，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没齿不忘。”

素心笑了起来，调皮地挤挤小小的眼睛，说道：“那就以身相许，嫁给我。”

满楼听到这里，脸皮涨红起来，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退了房间马上出去找房子吧，今天一定要租到房子，不然又得住宾馆了。”

素心只好作罢，知道他不想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又担心刚才自己在他昏睡时说出来的心事被他听到了，因此，忐忑不安地问道：“你刚才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你醒来时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满楼笑起来，原本想逗她几句，说我听到你说你一直爱我从小爱我啦，但想着自己心里只有繁绮，这样做好像会让她多想，他只好说道：“我醒来时就看到你在哭，我什么也没听到啊。你说了什么？”

素心才放了心，想想又有一些失望，她红着脸去收拾行李，她不敢让满楼再回地下室，自己跑到地下室给他拿了行李。

走出地下室，素心把行李递给满楼，她对满楼说道：“你的枕头处还有一张纸条。”

满楼拿过来一看：“兄弟，我先走一步，有缘自会相见，深圳很大，但有时候很小。”署名是郑大哥。

满楼笑了起来，想起这个郑大哥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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