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抬头看向天空，天上已经剩下为数不多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远近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低沉的天空带来的不是压抑，而是一阵舒爽。

“好，哈哈哈！”石勒开心地狂笑，“这俩小子还真有一套，估计后半夜就会下雨了，啸天，去，让太子和徐谦回去休息吧，不然等会儿俩人都要被淋湿了！”

陈啸天领命而去，一路恨得牙痒痒，徐谦什么命啊，连雨都能求来！

到达祭坛时，太子正在台上舞得兴起，陈啸天走上祭坛，徐谦正坐在那里，他当作没有看到，而是朝太子喊道：“太子殿下，您歇歇吧，皇上让您回去休息呢？”

太子停下身形，指着陈啸天大骂道：“狗奴才，祭坛圣地，岂是你这个阉人可以踩踏！”

他飞身过来朝陈啸天一剑刺去。

“哎呀妈呀，”陈啸天赶紧往下跑，“奴才不过是来传消息的，消息到了，奴才告退……”

他慌里慌张，台阶又是半明半暗，快到地面的时候一个踩空脸朝地摔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叫后，他感觉嘴巴有些麻木有些黏糊糊，大约是磕松了牙齿。

太子在什么哈哈大笑，然后继续舞剑。

陈啸天好不容易爬起来，边抹嘴边跑。

“疯了，太子求雨求疯了！”

看到满嘴鲜血的陈啸天，石勒吃了一惊。

陈啸天充满委屈地说了太子赶他之事，希望皇帝可怜他，然后说了太子有些疯狂。

石勒瞥了他一眼。

“你擅闯祭坛是你的不对，太子赶你是对的，他这样用心求雨怎么是疯狂呢，啸天啊，今天你怎么回事呢，朕看在你平时尽心伺候朕的份上不严惩你，去，去门口跪到天亮！”

陈啸天心里一阵哀叹，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他拖着有点受伤的腿，走到石勒寝宫外跪了下来。

太子让皇帝感到欣慰，他往床上一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陈啸天走了以后，太子把剑一扔，躺到祭坛上呼呼大睡起来，他实在累了。

徐谦也松了一口气，睡得更香。

第二天，徐谦和太子被太阳晒醒。

刺眼的阳光让他们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蔚蓝蔚蓝的天空仿佛低得触手可及。

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都一下子坐了起来。

云呢？雨呢？

“师傅，云跑了，没下雨！”

太子绝望地大叫。

徐谦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太子徒儿，肯定是因为昨天你偷懒所以雨神又跑了！”

太子想想后面的确躺下没有再求雨，脸上不禁出现懊恼和羞愧的表情。

此时，祭坛下面又围了不少人，他们看猴子一样看着太子和徐谦，求雨就是一个笑话。

“太子，快点继续求雨吧，你父皇估计现在失望得很呢！”

石勒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就喊陈啸天，希望听到好消息。

“外面雨下得怎么样？”

陈啸天跪到天亮了才去休息，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见着那些云一点点散去，心里乐开了花。

“求雨，求个屁雨，还真当能沟通神仙，现在等着皇帝惩罚吧！”

他在皇帝面前却表现的一副哀苦的样子。

“皇上，昨晚滴雨未下呀，老奴跪在外面也是一直祈祷下雨，可是那些云很快就飘走了，皇上，老奴觉得徐谦就是个骗子，他求不来雨的！”

石勒心情沉重，陈啸天依旧喋喋不休。

“依老奴之见，今天就应该把徐谦斩首祭天以平民愤，太子是无辜的，徐谦用心险恶把太子也卷入其中，罪加一等，应该灭九族……”

石勒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这正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过，他决定再给徐谦两天时间，此人还是有一些神奇之处，最后的两天，若是还没有效果，他只能杀了他祭天祭旗，然后率军出征，河内和汲郡的告急信每天雪花一样的飘来。

“好了！去，给他们送去好吃的，用心求雨，告诉他们，朕决定后天出兵，过了明天朕就不等雨了！”

“是。”

陈啸天边走边揣摩，看来皇帝的意思是明天是最后一天，也就是说徐谦还能活两天吧。

他根本不相信徐谦能求来什么雨，几百年来多少人干过这荒唐事，没有人成功过！

他来到祭坛处，沿着台阶走上去，到了最后一个台阶时站着不敢往前走了。

他把食物放下，看着盘膝而坐的徐谦就像看一个死人一样，不是吗，过了明天他就要人头落地了。

皇帝说的最后时限那几句话陈啸天不敢同太子讲，于是他就和徐谦复述了一遍，最后添油加醋道：“好好珍惜这两天吧，后天的太阳你是看不到了！”

太子其实也在听，他停下动作，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陈啸天赶紧说了句：“太子用膳了！”就夹着尾巴赶紧开溜，他可不想挨揍。

徐谦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

“太子徒儿，你父皇给出期限了，师傅我还不知能活几天呢！”

太子也盘腿坐下。

“师傅，我们是一起的，我会保护你！”

“好徒儿，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太子还太幼稚，不懂皇帝的意思。

两人轮换着在祭坛上求雨，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天空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改变。

围观的百姓虽然不敢闹事，嘴巴却是封不住的，什么难听嘲笑的话都说了，幸而他们高高在上，听不清，否则气都气死了。

失望的一天，石勒心神沮丧，没有心思做任何事。

徐谦也很忧愁，历史记载到底靠谱不，要不要今天晚上就考虑逃跑呢？

只要他想离开，相信没有人拦得住，他担心的是风骚侯府里的人会受牵连。

冷叶、王羲之、学童还有那些婢仆都会受牵连，皇帝心一狠他们都会人头落地。

虽然都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要是因为他而害死了他们，即使他活着也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一跑了之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他徐谦堂堂七尺男儿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

到了第三天上午，太阳依旧明亮地挂在天空，太子已经绝望，躺在祭坛上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徐谦盘腿坐在地上，愁眉苦脸，情况真的不妙。

他看见人群中多出了很多魁梧的男子，一个个满脸横肉，看上去就像是那些砍人头的刀斧手。

皇帝已经没有了耐心，要抓住自己杀了谢罪！

到了下午，陈啸天神气活现地出现了，他让人搬来一些桌椅，尽量叠得高些，然后爬上去，拿出一张圣旨念道：“皇上有旨，天降旱灾，罪在朕躬，风骚候和太子与神沟通无果，朕特遣风骚侯上天与神面接，太子回府搭台等待，西方凶慝落井下石凌辱我国，朕将于明日备军出征，剿灭恶敌！”

他抬眼望了一下祭坛，目中现出杀意。

“给我拿下徐谦，祭天神！”

侍卫全都拔出佩刀，那些壮汉力士也挤到坛前，看戏的群众纷纷往外撤退，远远地站着观看。

皇帝知道徐谦的厉害，准备了几百人围捕

太子急了，从徐谦手里抢过宝剑守在台阶前。

“你们谁敢上来，本太子就杀了谁！求雨求不来就求不来，干嘛要杀我师傅！”

陈啸天之所以要站在高台，一方面是方便宣读给众人听，另一方面就是可以安全地和太子对话。

“太子殿下，您快下来吧，求不来雨都是徐谦的罪过，让他去找雨神没有什么不对！”

太子站在台阶边挥舞着长剑，那些侍卫一时无法靠近。

“放你妈的狗屁，求神哪有那么容易的，你去把父皇找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陈啸天在台上叉着腰，摇头晃脑道：“皇上忧心臣民，滴雨未降，他在宫内跪天自责，所以太子不妨下来和老奴一起去见皇帝！”

“好，但是我要师傅和我一起去！”

陈啸天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徐谦有罪之身，要谢天谢百姓！”

太子知道说不通，不再搭话，而是横剑守在那里。

陈啸天一看这样僵持不行，便厉声道：“皇上说了，太子若是不懂事，侍卫们伤了他朕也不会怪罪！你们还不给我上！”

那群侍卫一听皇上都这样说了，便毫无顾忌嗷嗷地往前冲，太子接连刺伤了几人，但是他们前赴后继，太子手忙脚乱，不一会儿祭坛就被他们攻占了。

太子还要拼命，徐谦一把拉住他。

“你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别浪费力气了！”

他对着那些侍卫说道：“再给我一个时辰，等到天黑！”

他昨天仔细研究了历史资料，终于确定下雨之日就是今天，史载“百姓竞相点灯观雨，忘乎食。”所以下雨之时大约在天黑晚饭之时。

陈啸天见祭坛被攻占，便爬下桌子，登上台阶来到祭坛。

哼，昨天还不让我踩，今天我要死命踩！

他像个跳蚤一样蹦蹦几下，结结实实用力踩了许多下祭坛，爽！

徐谦的请求他听到了，直接拒绝！

“不行，皇上说了立即拿下祭天！”

陈啸天巴不得徐谦立即死掉，想想他的弟弟，想想陈家坞，恨意满满！

太子把剑一扔，空手朝人群走去，那些侍卫怎敢对太子如何，纷纷让开，太子一直走到陈啸天面前，指着他道：“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也是白杀！”

陈啸天抖了一下，他毕竟只是一个奴才，人家可是皇帝的儿子，杀他也就像杀一条狗。

“太、太子殿下，奴才只是照皇帝旨意办事，奴才与徐谦并无个人恩怨呐！”他跪下来流着泪，一边用袖子擦着。

徐谦走上前道：“陈公公，不为难你，只要一个时辰。”

没有个人恩怨是假的，他肯定希望自己早点死，不过他也只是执行者而已。

陈啸天看看太子带着杀意的目光，不得不认怂。

“好、好吧，再等一个时辰，皇上还在等奴才回复消息呢！”

徐谦返回祭坛中央盘腿坐下，就在他来回的那一瞬，他瞥见了人群中冷叶和学童，还有那光头的彭大郎以及一群黑瘦的人。

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雨呢......他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他希望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去回答这个问题！

彭大郎问冷叶。

“师娘，他们要杀了师傅吗？”

冷叶柳眉竖起。

“他们杀不了他，除非他自愿想死，他究竟想不想死我也不知道......”

彭大郎奇怪地看看冷叶，还有人自己想死的吗，耕作院里的奴隶们活得猪狗不如都坚强地活着。

冷叶不太相信徐谦会失败，所以讲话带了点俏皮。

时间在流淌，太子焦急地望着天空，可是整个大地一片安静，云朵似乎忘记了还有这片土地的存在。

石勒站在庭院中，忧愁的思绪紧紧围绕着他，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赵国就因为这场干旱要垮了吗，他觉得以前老天是多么眷顾他，在他弱小的时候，他一个个击败了那些强者，而现在，老天终于要抛弃他了吗？

内忧外患，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焦虑不安，明天会怎样，他也是一头雾水。

祭坛那边怎样了？徐谦被抓起来杀掉了吗？杀他也是无奈之举，为了赵国，只能牺牲他了，尽管效果不一定会怎样……

为了自己的最高权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任何人……

一个时辰马上就要过去，没有出什么意外，陈啸天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看着徐谦血染祭坛。

终于，最后的时刻来临，陈啸天一挥手。

“把徐谦抓起来！”

几个侍卫走过去，太子又上前阻拦，双方又僵持起来。

陈啸天阴着脸。

“太子殿下，老奴真的很难做......”

忽然，台上的人都感觉到有东西拂过面庞，带来一阵凉意。

“风，是风！”太子惊叫道！

陈啸天不理解，怒道：“太子殿下，老奴没有疯，老奴是严格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

“呼呼.......”

风瞬间就大了起来，台下的人也不断喊道：“风，起大风了！”

陈啸天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太监帽已经被吹得有点歪掉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台上众人有些站不稳，他们纷纷或蹲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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