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啾啾就没动了，低着头等原冽来找她。

他来得很快，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手里撑着伞的少年大步朝她走来。

紧接着，头上的雨就停了。

“不是说让你找个地方躲雨？”原冽半蹲下来，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终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就这么一只手将她抱起，朝附近的公共亭台走去。

鹿啾啾抬眸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眸子，这下真的是被水洗过了，亮的惊人，“原冽。”

原冽脚步停顿了一瞬，开了口：“嗯？”

“你最近，很奇怪。”鹿啾啾抱着他的脖颈，“我也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一直都不理我。”

“可是我今天，真的好难受啊……”鹿啾啾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委屈了，泪朦朦的看着他，“我爸妈骗我，他们其实早就离婚了，他们一直都在骗我。”

原冽将她放在长椅上，半蹲着为她擦尽脚上的污渍，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药膏，轻细又匀称的为她涂抹。

听到鹿啾啾的话时，他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的摸了摸她脑袋，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小姑娘早就哭成了花脸猫，眼睛红肿肿的，又是狼狈又是可怜。

他动了动唇，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如果——”他的声音像是被最迟钝的刀，艰涩的厉害，“如果我说，我也骗了你呢。”

鹿啾啾睫毛颤了一瞬，瞳孔倒影着他的影子，不是很理解的看着他。

原冽喉结滑动了一下，“我可能……不能陪你去清大了。”

鹿啾啾猛地抬头，声音难掩惊愕，“为什么……是没考上吗？”

“不会的。”说完她自己就否认了，脑袋摇得就跟个拨浪鼓似的，“谁考不上，你也不可能考不上。”

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是有那种随时逗他发笑的本事，原冽想笑，唇角跟着扯了扯，“考上了。”

“只是家里出了点事，过两天会出国。”

鹿啾啾听得有点懵。

什么叫出了点事，什么叫过两天会出国，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原冽你什么意思？”鹿啾啾以为她会愤怒，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人伤心到极致是发不出火的。

她声音带了点抖，“我还是你女朋友吗，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

原冽垂下眸，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嗓音干涩，“我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啾啾，给我三年时间好吗，如果我没回来——”

最后几个字，像是用气音说出来的，伴随着雨的滴答声，几乎不可闻，“到时候，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话落，左脸颊就挨了一巴掌，原冽没躲没避，结结实实的挨下了。

一夜之间，父母离婚，男朋友出走，晴天噩耗不过如此。

鹿啾啾以为高考结束等待她的是美好未来，可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她规划了一切，一切里的父母，早早就把她剔除在外，一切里的男朋友，从来就没有想过有关于她的未来。

太可笑了，不是吗。

她看着原冽，他们就这样在亭台下躲雨，这场雨就像是能感知到人情绪似的，越下越急，狂风摇树，颤下一卷落叶。

她没答应，而是问了对方几句话。

“你把我当什么？”

“我是傻子吗，你们一个个的骗我？”

“……”

鹿啾啾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去的，少年就一直跟在身后，为她撑着伞，不论她如何讽刺也不声不响，沉的就像是根木头。

她也懒得理会了，又或者说是不想再关心了。

随他便吧。

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

原冽就这么在原地，看着她上了楼。

某个窗户很快亮起，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灭了下来，小区仿佛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深夜里，小区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木讷讷的站着。

那道灯灭掉后，原冽的心仿佛也跟着沉了下来。

别说是鹿啾啾无法接受，这些天，他过得就像是梦一样。

跟梦唯一不同的是，梦醒来了什么事都没有，而他的生活却是要继续。

原秉维入狱了，贪污受贿，被判了无期徒刑。

只要一闭眼，就是债主跑家里砸门的情景，直到这一刻，原冽才明白什么的父债子偿。

他那二婚妻子卷款携逃，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倒也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毕竟还给他留了十个亿的债务。

原冽想起来郎听蓉那天对说的话。

咖啡店。

“你就是小时候救过我女儿的那个小男孩吧？”

原冽怔住了，还没来得及撼动，女人接下来的话却是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这女儿啊，从小到大就是死心眼，认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早就把你的消息刻意抹去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被她找到了。”

女人看他的眼神说不上是恶意，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原冽，你这些年的光辉事迹我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点，以前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觉得你这样的家庭太复杂，你的脾性也不适合我们家姑娘。”

“至于现在的你，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

现在的他，是什么样。

罪犯的儿子，还欠下巨额债务。

郎听蓉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可他不能不明白。

原冽手指抖了抖，‘啪嗒’一声，伞落了，雨水迎头而下。

雨水顺着发梢划过鼻梁，最后隐入衣领，没一会儿的功夫，浑身就湿透了，原冽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直到这一刻，眸色里的光彩才尽数散去，脊梁跟着往下一弯——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他比谁都要明白，他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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