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

离开本乡须阶的神社，井上正章和优雨走在去往河边的小路上。

折腾了这么大半夜，天际隐隐开始泛红。

“师父，如果一会儿那只恶灵再次出现，你有把握将其制服吗？”

“没把握也得上。现在就看你能不能把那恶灵引出来了。”

“既然它能被祈雨仪式所激怒，类似的话效果应该差不多。重点是那个当河神的妖怪，师父你那会儿看清那是什么妖怪了吗？”

“那会儿太暗了，而且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那恶灵身上，还好那妖怪跑出来时没有搞偷袭，要不然我这条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儿了。至于妖怪的种类，从水里冒出来，身上都是水草，估计也是生活在水里的什么东西。”

“既然我们推测恶灵是那个投河自杀的被献祭少女，水生妖怪是过去帮助村民的河神，而它们俩是怎么结成了联盟，就得直接问它们自己了。”

“哪有那么麻烦喵！看我一爪子拍死那两个鬼东西！”

这时，优雨远远地看到河边隐约有个黑色的人影，被笼罩在一片升腾的雾气之中。

“谁这么大清早地来河边散步？”

“没人散步，你仔细看！”井上正章无奈地纠正着优雨的说法，这个徒弟偶尔看着挺聪明的，但脑子时不时有点儿脱线。

优雨眯起眼睛好聚聚光，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他还闻到了一股水腥味。

站在河边，似乎是正在等待两人到来的，是之前的水妖。

人形的模样，佝偻的体态，身上披着粗糙的鳞片，裸露的关节处生着残损畸形的鱼鳍。

优雨不清楚妖怪衰老后是什么样子，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站在自己对面妖怪身上所表现出的枯槁与衰败。

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到两人逐渐走近，既不逃开，也没有发动攻击。

本来还想着通过其它办法将其引出来，没想到竟然自己跑出来了。总算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但这妖怪突然露面，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不打算隐藏，打算和他们决一死战？

“除妖人。”

水妖开口说道。

妖怪的口音有些奇怪，但辨认意思还是很容易的。

“之前救走那恶灵的妖怪，就是你吧，河神？”优雨问道。

尽管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这家伙就是村民口中所说的河神，但套话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个称呼，水妖明显惊讶了一下，但仍未此做出回应。

不过，从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优雨已经可以明确，这妖怪就是过去被称作河神的存在。

“除妖人。”

水妖再次正色道，似乎不想与优雨谈论其他事。

“你们是来驱除作乱的水鬼吧？”

不明白这妖怪究竟是何意图，井上正章就顺着它的问题点点头。

水妖混浊的双眼盯着井上正章看了一会儿，咧开嘴发出一声沉闷的笑。

“现在水鬼就在你们面前。”

水妖说完，闭上眼睛，静静地站着，一副任由你处置的模样。

这是，直接放弃抵抗投降了？

黑猫咆哮着要冲上去，被井上正章按住了。

“那只恶灵呢？”他问。

水妖睁开眼睛，凝视着对方。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驱除作乱的水鬼吗？”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袒护那恶灵，但为了解开诅咒，那只恶灵必须被驱除。”井上正章上前一步，手掌中的符咒哗哗作响，“况且就算你执意挡在这里，我们也会先处置掉你，再驱除那只恶灵。”

想到之前的种种遭遇，水妖不禁心生畏惧。

之前它原本以为一旁的那个年轻人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想拖他下水转移那个除妖人的注意力，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类被逼急后竟然能使出那般强悍的法术，直接在水中用一击就将它打成重伤。

过去听说除妖人都很狡猾，现如今终于是见识了一番。

竟然隐藏实力来骗它放松警惕。

而那个年长一些的男人应该是他的师父，能力恐怕更强。

要不是它现在垂垂老矣，妖力大不如前，又身受重伤，也不会直接这样乖乖受死。

水妖沉默不语，似乎是打定主意和井上正章杠在这儿了。

“变成没有意识只剩下仇恨的恶灵本就是件痛苦的事，你这样苦苦袒护一个恶灵，对那个人生前又有什么用呢？”优雨按照自己先前的推测用言语刺激着水妖。

本乡须阶说过，那个被献祭的少女后来是被河神救上来的。

这是一只对人友善的妖怪。

或许它过去袒护救助那个少女是正确的，但如今她已经变成了恶灵。

“就这样包庇它，以后还不是会害更多的人，你的初衷是害人吗？”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水妖突然被“害人”这句话刺激到，疯狂吼叫起来，捂着耳朵万分痛苦地跪倒在地。

它不想害人。

从来都没有想过。

它明明一直做的都是自以为正确的事，为什么最终会变成这样！

水妖发狂一般发泄了一通，妖血从裂开的伤口中四散涌开却浑然不觉。

随之脱力瘫倒在河边的泥潭里。

在泥水中喘息了一会儿，水妖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你们说的对，让她解脱吧。”

“恶灵在哪儿？”

“沉在水底。”

水妖颤巍巍地爬起身，对着河里发出一声怪异的鸣叫。

没一会儿，树林间那股熟悉的阴风吹来。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正当优雨以为无事发生时，河水中央却像沸腾了一般冒出一串气泡，翻滚的水面夹杂着升腾而起的黑烟。

几乎是眨眼间，那股黑烟好似突然有了意识一般向岸上的人俯冲过来。

回响在空气中的依旧是那令人不悦的刺耳悲鸣。

井上正章很快反应了过来，手里的符咒伴随着口中的口诀一起飞出，

黑烟化成的恶灵本能地一歪身子躲开了，但那符咒却在半空中燃起了蓝紫色的火焰，那火焰仿佛有意识一般蹿出一条条火舌将恶灵包围。

恶灵的身体受到火焰灼烧，嘶吼着上蹿下跳，四处冲撞。

这股奇异的蓝紫色火焰仿佛是以恶灵的身体为燃料一般，燃烧地愈来愈旺盛。起初还能看到恶灵的四肢和头颅，到后面恶灵整个身体都被火焰点燃，只能从熊熊燃烧的火光中依稀辨认出轮廓。

火焰伴随着恶灵的嘶鸣，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

火光熄灭，除了一地残存的黑痕，已然不见恶灵的身影。

“这就没了？”优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既然有这么强力的符咒，你干嘛不早点拿出来用？”

“你懂什么，这个很贵的！”

青紫级驱魔火灵符，威力强，范围广，驱魔迅速。

专门用于对付级别以上的强大恶灵。

目前市场价大约120万日元一张。

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

120万日元啊。

放了个烟花，短短十几分钟就烧没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都舍不得用。

这次的委托费一定要加价，不光是土屋弘树一家人的费用，也要好好敲诈……不是，要好好跟本乡须阶算算账，毕竟帮他解决了笼罩在他们皆神村六十多年来的阴云，怎么都得缴纳神社好几年的香火钱吧。

一旁的水妖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宛若一尊雕塑一般。

井上正章快步走过去。

“虽然你现在同那恶灵一样，都应该是本驱除的‘水鬼’，但现在没有其它证据证明你有伤过人，之后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说不定最后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所以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井上正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特制玻璃瓶，准备把这妖怪装进去。

“用不了那么麻烦。”水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本就大限将至，继续苟活剩下的几年也没有什么必要，所以啊……”

“用刚才的那个法术，也那样除掉我吧。”

井上正章早预料到它会这么说，但还是直接拒绝了。

“这恐怕不行，我们这个行业是有规定的。”

而且符咒那么贵！怎么可能一天用两次，太奢侈了！

“既然称呼我‘河神’，看来你们也知晓那时发生的事了。”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井上正章的说法，临被抓走前水妖突然有感而发地聊起天来。

优雨：“我也只是听别人口述的故事推测。所以说，那恶灵真的是当年献祭给你的少女？”

“不错，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这些，只是当她不慎落水，将其救上岸后，她说自己已经回不去了，恳求我离开的时候能带她走。”

“而我当时因为无法继续满足村民的祈愿，心里逐渐生出烦闷与后悔。”

“不该继续与人类靠近了。”

“我这样想着，拒绝了她的请求。”

“过去了好多年，我心想着旱灾已经过去，出于念旧故地重游。”

“没想到却在河中发现了她的怨灵。”

“过去人们为我修建的神社也倒塌破败，许多人因为那场旱灾死去，但其实本不应该死去那么多人。”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如果当初没有拒绝那个人类的请求，她说不定不会那样惨死，才导致怨念聚结化作恶灵。”

“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兴起，去当那个所谓的河神，也不会导致后来那么多人高估了它的能力，大灾来临前选择了苦苦等待，最终因此丧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和她化成的恶灵在一起，可能是为了弥补当时犯下的过错。”

“但我好像最终还是害了更多的人。”

“真奇怪啊，我明明不想害人的。”

“自己只是个无知小妖。”

“神明并非是那么容易当的。”

水妖说着说着，像是变成了说给自己的自言自语。

善意的初衷却产生了这样的后果。

优雨：“这些事并非全部是你的过错，你不用过分自责。”

献祭活人是那时人们自己的决定，没有相信少女所说的真相，而是选择继续寄希望于祈祷，也是人们自己的决定。

只能说是命运吧。

“好了，感想也说完了。”井上正章拿着玻璃瓶走过来，“我知道妖怪被人类知晓名字是件很忌讳的事，但这是公会收编妖怪必须的信息。”

“名字啊……自从同族的妖怪离开后，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水妖仰头望向天空，面色沧桑。

“草凌，我的名字。”

————

“我看到了喵！窗户外面的水池里有好多鱼！我要……唔唔！”

优雨赶紧捂住黑猫的嘴，把它重新塞回行李包里。

“嘘！这趟列车上明确规定，不能带宠物。”

水鬼诅咒事件总算是尘埃落定。

恶灵被驱除后，樱井美纪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忙活了一天一夜，坐在回程的列车上，优雨有些昏昏欲睡。

“这次除灵委托收益不错啊，没想到那么一个小神社竟然那么有钱。”

“师父。”

“怎么了？放心吧，会酌情考虑给你开工资的。”

“对妖怪来说，自杀算是惨死吗？”

“这我又不是妖怪，我怎么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本乡须阶和水妖草凌的话语来回交织。

还有那恶灵可怖的模样与被诅咒的樱井美纪。

“我只是在想，那恶灵生前，真的是自杀吗？”

“就算不是，现在讨论那么久远的事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犯下错的人已经死去，还能怎么继续追究呢？”

“也是啊。”

.s因为作者还没想好战斗力体系设置，所以全程嘴遁走剧情，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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