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最后一节课，老秦在讲台上再三重复。

“明天野餐，先到学校门口集合清点人数，再分散上车。不许乱跑乱跳，乱走乱闹——”

她的叮咛大家已经听不进去了。

教室里充斥着喜悦的氛围，在法定上课日在班主任带领下出校野餐，不刺激么？

“今下午没课，你们可以先去超市买野餐的材料，各组考虑谁带锅碗瓢盆，谁带餐巾垃圾袋，分配任务……”

“前几天已经说好了啊，我们组炒家常菜。所以我带锅，顺便带个妈，其他食材费用买完了咱们分摊。”章鸣妈是酒店大厨，选任务时第一个选了锅前操刀手，非常舒适。

“行，一会儿一起去超市。小顾和陶薇买一次性餐具，向恒周源买水果零食，我跟韩深买菜……”

陈尘分配任务完毕，左右扫视一圈：“还有不同意见吗？”

“欧了，完美！”

韩深下颌搭着课桌，黑色卫衣下脊梁微弓着，缠纱布的左臂往下吊，漫不经心的懒散：“不想去。”

陈尘：“刚才谁说话？”

章鸣：“没人说话。”

于是陈尘自然而然无视了某不和谐声音：“行，那就这么愉快决定了。”

韩深：“……”

傻逼吧。

韩深第一反应有被冒犯到，但下一秒见陈尘斜过视线看自己，似笑非笑：“韩哥，你对象刚跟我发消息，不去野餐的话以后别想上他的床。”

组里骤然响起欢呼，夹杂章鸣格外凄厉的嚎啕：“开始了！又开始了！慈悲对世人，为何独伤我！”

“……”

韩深活生生被章鸣逗乐，抬手指一指陈尘：“你等着。”

整间教室喜气洋洋，各科老师听说学生要野餐，作业很人性化地没有布置。下午是撒丫子狂奔的一天。成群结队走出教室，远远看见走廊上站着两个男生，陈尘本来说说笑笑，停下脚步。

陆峰扔了烟蒂，走来：“学神，有空吗，说两句话。”

一看见他组里人都清楚干嘛来了。

两天前校门外突然来了警车，直奔16班带走薛智，从教室到校门，路过的师生都听见他惊怒交织的嘶喊：“陈尘，你为什么害我！”

这群人跟薛智关系好，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章鸣背后拉他手臂：“尘哥，咱们不是要逛超市吗？没时间，别去了。”

直棱棱站跟前的陆峰极端压抑，像个即将爆炸的低气压中心，往好了想是随便说两句，但说不定给陈尘骗到角落捅两刀。

老师都敢打，指望干出人事？

陈尘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笑了笑：“行，聊两句。”

章鸣拉不住他，而韩深刚打铃就跟室友回寝室放书去了，孤立无援站了会儿，立刻奔向寝室。

校门口熙熙攘攘，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人说话，出了校门陆峰才问：“张老师伤得到底多重？”

“肋骨断了两根，脏器破碎，子宫出血，右臂可能残疾。”

听见这话，陆峰手背浮出经脉，斜过来的目光中凶狠几乎遮掩不住。

陈尘没看见似的：“到哪儿去说？巷子里行吗？等我先买个东西。”

转身进了文具店，陆峰还以为陈尘认怂要逃跑了，没想到人不到半分钟出来了，若无其事往指定的巷子里走。

转身一踏进去，蹲地上抽烟的四五个黄发小哥立刻弹掉烟头站起身，逼过来。

陆峰跟同伴挡在出口，陈尘看清自己的处境后，脸上没露出丝毫惊讶，反而嗤地笑出了声：“你还真是幼稚。”

“我幼稚？陈尘，继续笑！喜欢声张正义是不是？那我们来还原还原那晚的事，你对薛智做了什么，我加倍奉还！”

砸来的一拳被陈尘抬手挡下，反手回击正中他左脸，随即后退几步，兜里摸出个银亮光泽的物体抛了抛。

陈尘嗓音平静：“加倍奉还是不是？刀，给你。”

刀身银亮，刀口锋利。递到陆峰手里，往自己指了指：“来，打算捅哪儿？”

陆峰只想教训教训陈尘，没想到他随身带了刀还递给自己：“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连女孩子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不敢捅我？”

陈尘竖起三根手指，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要玩就玩大的。刚才我已经报警了，三分钟，你要么现在捅死我，要么立刻从这地方消失。”

应该是刚才去文具店买水果刀的时候。

陆峰心态直接炸了：“你他妈疯子吧？”

“玩不起啊？陆峰，你要是个男人就好好想想，伏击女人的垃圾值不值得你花费代价跟我挑衅，值不值得你拿刀对着我，值不值得你进去陪他吃牢饭。你好好地想，动动脑子！”

陈尘低头看表，语气平静下来：“还有两分钟。”

陆峰咬紧牙关，一拳砸向墙壁，指骨流出鲜血。

整整半分钟巷子里鸦雀无声。

打又打不起来，陈尘准备走了：“说实话，我为他感到遗憾。”

听见这句，陆峰终于找到了爆发口，猛地抓住他衣服死拽：“你送他进去！三年，五年！还敢说遗憾，你真他妈虚伪！”

陈尘毫不客气打开他的手，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陆峰哑口无言，完全没了再动手的架势。

高瘦身影背过巷子里的地痞流氓往外走，纤尘不染的校服沾了一片血迹，陈尘低头看了一眼，拿过陆峰手里的折叠刀，临走时丢下句话：“我送他进去，跟我为他感到惋惜毫不冲突。就像现在，你威胁过我，但我不认为你是坏人。”

陆峰站在阴影里，死死盯着他。

章鸣最先找到约架的小巷，见陈尘没事人似的走出来，背后一群黄毛地痞无头乱窜，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啊这是？”

陈尘看了一眼：“应该是怕警察吧。”

“你报警了！？”

“没，骗小孩的。”

“…………”

简单说了下刚才的事，章鸣直呼牛逼666，不过又很后怕：“你怎么能把刀递他手里？简直太铤而走险了！”

陈尘不以为意：“他不会捅的。”

章鸣：“可万一呢，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陈尘：“看性格。”

章鸣：“……这不是赌博吗？那他妈万一赌错了呢？”

“赌错了，为自己的愚蠢挨刀不是很正常？”

“……”

很正常吗？

往校门口走等待与其他人汇合，章鸣缠着陈尘问了半天，对性格识人非常感兴趣：“尘哥，你那种识人的方法能不能教教我呗？”

陈尘露出微笑：“啊这，不好意思啊。祖传手艺，传内不传外。”

章鸣给逗笑了：“那正好给我表演一个行吧？”

指尖所向，正好是赶来的向恒，叶飞和韩深。

第一个指的向恒。

陈尘作势打量：“潇洒清举，王佐之才。”

章鸣笑着再指叶飞，陈尘配合他继续评论：“虎臂狼腰，千军万马避白袍。”

最后指韩深时，章鸣快笑得直不起腰了，见陈尘眯眼将他打量半晌，低声笑了：“这是我的小可爱。”

章鸣当场一个“卧草哈哈哈哈哈狗男男”。

他的小可爱在人流中穿梭，靠近时身上热气渡送着。韩深先看见折叠水果刀，喘气：“还动刀了？”

陈尘给刀抛了抛，轻松接住：“没动，买来给你削水果的，喜欢吗？”

韩深声音咬碎：“哦，这样！？是他妈这样吗？！”

吵架了。

章鸣刚想上来打圆场，见韩深一把拽住陈尘的衣领：“衣服呢？！血！怎么回事！你汗血宝马转世？！”

陈尘镇定地牵住他手，刚想开口解释，韩深松手暴躁地将他重重一推，转身就走。

陈尘跟在背后说话。

目睹这全程的叶飞惊着了：“我的天！韩哥平时对我们白衣贤者就这态度？！”

章鸣感觉他有点误会，不过想了一下，说：“人家乐意，关你屁事。”

“……”

韩深说不清心里的躁郁，很想撕碎什么才能排解，零散听到陈尘的友好发言“我没事，我很好，我真的没事，我真的很好”。

但现在他只想让这个逼立刻有事。

“还要野餐，先不吵架去超市买东西行吗。其他人都等着。”

韩深心说还餐你妈呢。

协商无效，陈尘叹了声气：“再不理人，我要放大招了。”

韩深还是没回头，打算到十字路口打个车单独看场电影，做点别的打发下午时间，听见背后平稳清晰的嗓音：“宝宝。”

韩深整个后背麻了一片，忍着没动。

“宝宝，不要生我的气。”

这称呼能让韩深当场哕出来，实在没忍住：“别恶心我啊。”

陈尘看着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他担心自己，为自己生气。

人来人往，跟讨论天气似的平静说出这话，陈尘神色丝毫不乱。

韩深牙齿咬紧。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推搡打闹的两人越走越近，陈尘若无其事重复这句话，不等韩深回应不罢休。

两人疑惑抬头，韩深猛上前捂住陈尘的嘴，抵肩推到行道树的荫凉里。

燥热从耳侧刮过，韩深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攥他衣角的指骨逐渐脱力：“你，无耻。”

陈尘说：“我只是重复事实，我喜欢你。”

心里被这四个字融软得不可思议。韩深非常厌烦陈尘爱一个人扛事的性格，放大自己，好像能成为所有人的庇佑。但，他只怕陈尘也会无能为力，也会受伤，也会有需要他的地方。

可为什么，这个人从不表现出来？

韩深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见你就挺烦的。”

陈尘垂眸看着他，莞尔：“烦我，我也喜欢你。”

就他妈……撩人不犯法，是吧。

不远处，叶飞看着他俩似乎说了会话，突然拔声：“诶诶诶——怎么抱一起了？”

章鸣：“……”

沃日。

要是被发现了不尴尬么，章鸣急中生智：“刚，刚刚刚才尘哥受伤了，站不稳，所以抱在一起。”

叶飞：“我怎么看是尘哥抱他呢？”

章鸣百口莫辩，支吾半晌，索性一巴掌“啪”地拍他屁股：“你看错了。”

“可是——”

“错了就错了，还这么多可是！老师就这么教你的吗？”

“可——”

“再说话胯撕烂！”

“……”

作者有话要说：叶飞：我瞎了？？？

：这几天我要去外地，请假会有条条的，争取不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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