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开玩笑。”韩深说。

相比于他之前脾气的一点就炸，这明显是最后通牒。

陈尘混不过去了，收敛起笑意：“不想学就是不想学，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那你还挺狂妄。”

“第一次见面，这么聊，不好吧？”

韩深忍不住了：“你也知道不好，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陈尘，你心里到底憋着什么？”

“没憋什么。”

“你……跟他妈个小学鸡一样。”韩深气得声音都紧绷了，坐回去。

从出了庄念莺那档子事后陈尘就变了，没想到人死了还余孽未绝。韩深无所谓道：“不说是吧，我来猜。苏亭柯跟我说，你想去一个没任何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陈尘，你妈已经死了，你还欠她什么？你什么都不欠。”

陈尘淡淡道：“欠不欠，谁又说的清楚？”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韩深吼了起来，“你怎么不说生而为人，你很抱歉？！你是不是要黑化？！”

陈尘看着他：“……你再骂？”

“老抑郁症？‘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是不是？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什么都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少白头，你为什么不未老先衰？你为什么还不秃？”

韩深踢了脚沙发，他一直忍着，但现在怒火的狂潮几乎淹没理智：“从一开始我就在想你妈怎么还不死，她为什么还不死！她除了折磨你还做过什么！”

脑子里话一股脑冒出来，韩深头脸沸腾，心脏狂跳：“你又为什么这么敏感！怏怏不乐！你感同身受，但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你知道你妈心痛，你没想过我也心痛，我看见你现在这样，我心痛！”

陈尘在沙发里动了一下，无力地看着他。

“我忘不了你，我喜欢你，你高兴不起来我只能陪你痛苦。但我觉得很烦啊，我烦死了！我烦死你妈这个女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陪你承受她的痛苦？”

韩深喉咙发痛，声音哽咽：“你不要让我后悔认识了你，行不行？”

陈尘看着他，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不忘了我？我就是不愿意给你拉进黑暗中，才提了分手。”

韩深没想到陈尘会哭，他说完后松了股劲儿，疲惫地站着。陈尘掉眼泪时很安静，眸底莹亮，清光掉下来，唇瓣止不住轻轻颤抖。

陈尘没有亲人了。

他想被全世界遗忘，在来来去去的人流中泯灭所有痕迹。到底心里埋着什么才能这么绝望，他的肩膀不宽，骨头也不硬，他写的作文感动所有老师，他捐款永远是班上最高，他对朋友照顾有加，他温和地保护身边人的心。

他就是这么敏感多情，不想带给别人痛苦，所以他痛苦的时候只想静静地消失。

韩深揉了揉额头，往前走，坐他腿上轻轻抱着他，搂了搂：“好了，宝贝儿。”

额头抵着胸口。

韩深摸着他头发，响亮地在白净的额头亲了口：“算了，不学就不学。咱们不去学校。”

说完这句话，韩深感到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如释重负。

就他妈这样吧，你开心就好。

靠在他颈间的人没有说话。

“真的，不学了，你不想学就不学。我养你，还有大半年高考，等我去了学校，在旁边买个房子，我们住一起。”

韩深仔细想了想：“或者我不用我爸妈的钱，租房子，上大学有的是挣钱的机会。以后，我养你。”

陈尘轻轻动了动。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宝贝儿，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逼你了。”

韩深托着他下颌，指尖按着唇角往上牵引，垂着视线看他：“笑一个，宝贝儿。”

陈尘望着他，白净的皮肤伤疤痕迹浓墨重彩，添着惹人疼惜的脆弱感。动了动唇，左颊的伤口让他笑的不大自然。

但这是头一次，韩深觉得陈尘笑的这么真诚，那么努力。

“没事了，会好的。”

韩深探出舌尖轻轻舔着他的伤口，混着泪渍的海盐味，慢慢舔向潮湿的唇缝。

“你18岁我没陪你过，现在送你一个礼物。”韩深说完开门，往楼下跑。

成人用品店。

韩深一鼓作气进去，根本没当店里有人，买了就走。

回来时陈尘站在门口，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是我给你的18岁礼物。”陈尘说。

韩深接过，一块黄色平安符，画着张牙舞爪枝杈般的血红，心念微动：“前两天你去寺庙买的？”

“嗯，你不是怕鬼？以后就不用害怕了。”

韩深：“……傻逼，买这种东西有用？”

陈尘笑了：“这个不一样，大师的开光特别版。”

韩深翻了翻符，没看出哪儿特别。

陈尘解释：“特别贵，听到价格后不想买了，但住持说不买不许走。”

“……”

不过幸好前两天正好在寺庙偶遇，不然也不会去他家，偶遇苏亭柯，最后找到他。韩深觉得这道符也许有点灵验。放上桌，朝浴室走：“来看看我的礼物。”

那袋子里的东西陈尘看清楚了，站着笑了笑，跟进去：“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些抵触。”

“都这地步了，咱们能不装纯了吗？”

陈尘摸摸他头发：“也对。”

热水淅沥往下淋，雾气氤氲，温度高到了滚烫、不住流汗的地步。

韩深无力地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终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终于，你真正成为我的人。

窗户半开着，阳光照得房间有些闷热，韩深睁开眼时头挺昏沉，闻到喷香的米粥的味道。

床角放着干净的衣服，韩深穿上出门，腿有些软，不过很快适应了下半身的不舒服。

刚走进厨房，跟陈尘对视，韩深很快挪开视线，随后被裹挟的清风轻轻揽进怀里。

被紧紧的抱着，韩深推开他：“干什么你？”

陈尘笑了笑，回头继续看菜谱。他穿了件白恤，微微垂着眉眼，唇角一直挑着弧度。

正吃饭，韩深收到了沈岚的电话。

但他没接，点开微信回了句：“在朋友家。”

算是对自己夜不归宿的回答。

“你什么时候回去？”陈尘问。

假期没几天了，韩深看了看日历：“最晚明天得回去，作业没写完。”

陈尘嗯了一声：“好。”

不过真到第二天，韩深也没走，继续在这儿待着，直到收假最后一天。

临走时韩深还穿着陈尘的衣服，下楼，陈尘送他上了出租车：“下次来是一个月以后了？”

放月假。韩深想了想：“我周天也来找你，虽然只有一个下午。”

“挺难跑的。”陈尘若有所思。

附中在市北，他现在住在市南，不堵的话，来回坐车都得一小时。

韩深：“没事。”

等出租车开出一段距离，陈尘还站在街头往这边张望。

一到教室，韩深赶紧拿出没写完的试卷，拍拍向恒的肩膀：“作业借我，抄。”

向恒：“？”

韩深：“搞快点。”

向恒：“……”

陈尘走后韩深一直霸占年级第一，学风稳健靠谱，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要抄作业。向恒赶紧递给他试卷，边问：“深儿，这几天你在干什么？偷牛？”

韩深心说，偷情。

塞了张英语试卷给他：“别说话，快抄。”

向恒：“……”

向恒接过，默默开始抄自己的答案：“英语作文我帮不了你啊，大伟哥每次都拿你的当范文，会穿帮。”

抄了没一会，叶飞进来了，刚惊讶地“哟嚯”一声，立刻被向恒塞了张数学卷：“在？帮深儿抄张卷子。”

猝不及防的叶飞：“……”

说实话韩深是怕麻烦，现在班上没了陈尘，再也没有敢以一敌百当众挑衅老师“你作业布置太多了，所以我给他们减了一半”的猛士。老师压力大，作业就多。要是现在写不完，一会儿去办公室挨训，得不偿失。

抄得太沉浸，等韩深意识到老秦的目光时，都特么晚了。

老秦现在把韩深当一根好苗子在栽培，虽然当初棒打鸳鸯，但不得不说这对小情侣真的能堪大任。见他奋笔疾书时还以为在刷题，刚走近想当着全班夸赞两句，结果一拿起来，发现底下还有张一模一样的试卷。

老秦很无语。

办公室内。

“放假整整五天，你干什么去了？”

韩深感觉刚才简直白抄，早知道要被逮住。

“玩儿。”

向恒和叶飞不是罪魁祸首，骂了几句老秦就给他们放走了，听韩深这句话，顿时来气：“玩儿？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还有心思玩儿？”

韩深看着沉棕的桌角，没话说。

老秦训他没有训陈尘这么自如，吼了两句，开始苦口婆心唠叨。韩深左耳进，右耳出，听到老秦赦令准备走时，突然想起什么：“秦老师，我想开张假条。”

“什么假条。”

“晚上可以随时不住校的假条。”

老秦刚打开的笔帽又合上了：“开这个假条做什么？”

韩深总不能说方便下了晚自习去找陈尘，生硬地撒谎：“……我生病了。”

老秦一眼看出他的不自然，也没揭穿，低头写假条：“今晚是吧？你走之前先跟宿管阿姨说一声。”

韩深接过假条，迟迟不肯离去，神色镇定但指尖微微攥紧：“秦老师，能不能改一下假条？”

“怎么了？”

韩深细长的指骨敲了敲假条的日期：“能不能给假条延长。”

老秦忍着没发作：“延长多久？”

韩深不抱什么希望说：“到期末。”

“…………”

老秦抬手指了指门外：“赶紧走。”

***

深夜，陈尘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了会新闻准备睡觉了，突然接到微信消息。

-【男朋友向您转账5200元】

-小寡妇。

-煮点东西，爷马上过来敲你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尘哥家里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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