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497作家与天子7

天子说是还有两年阳寿，实则天启六年到天启七年，满打满算也才两年时间，掐头往尾，也就一年多一点时间。

天启七年春将红薯、玉米种下往，八月前收获还好，若是到八月仍没有收获，他有可能连红薯丰收都看不到。

意识到这一点，天子恨得咬牙切齿，在头脑里咒天骂地不说，站在普祥态度上把天启也骂了个狗血淋头。

天启六年，由于京师王恭厂大爆炸，京城逝世伤无数，再加上太子薨逝，这一年愁云惨雾，连年也不曾过好。

翻过年，大伙儿都想着今年坏运气总该过往了罢，满怀着盼看祈盼又一年风调雨顺。新年祭祖，天子在太庙对着列祖列宗遗像发呆，心说：“若要国祚不断，你们须得保佑我。”

自打得了普祥那部分记忆，他对祖宗的敬畏也淡得差未几了。

列祖列宗哪能回应他？若他们果真能够保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家国沦丧，天子殉国。

天启七年的前半年里头，天子只做三件事：头一件，同锦衣卫学练气导引的方法，将身子骨锤炼得硬朗些；第二件，持续在西苑练兵；最后一件，则是等着红薯长成。

他将信王带在身边，与他阐明红薯、玉米要紧处，每每思及自己若逝世了，便白白便宜这小子，未免眼力诡异。

别看信王才十五六岁，天启六年六月那场惨祸前，他已完婚。王妃便是慌张后与刘太妃共同选中的周氏，周氏出身虽低，人却生得极美，当日慌张后一见便笑道：“这好样子容貌，可配得上我们五哥儿。”刘太妃更重视她为人端庄有韧性。

信王新婚燕尔，本是如胶似漆时候，但因太子薨逝，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守礼的性子，虽日日一道读书说话，却不同房，也不往外说，只在心中为早夭的侄子守孝一回。

皇后自打晓得天子机密，心中也为皇祖传承着急，催着信王妃怀孕，信王妃无法，才吞吞吐吐将自家小夫妻两个的约定说了，皇后又欣慰又伤感：“有你们这份心，太子在泉下也铭感五内，他到底晚辈，你们休为着他耽误传承大事。”

天子与信王兄弟两个，如今可一个孩子都没有。

天子后来听说此事，也说信王：“天家子嗣不比其他，休为一时伤心耽误大事。”他对信王有怀疑，信王对他却忠心耿耿，尽无半分龃龉，说起来也是难得。

到天启七年六月、七月，皇庄上第一批红薯、玉米成熟，送到宫中，天子看看宫中情况，带上皇后，拔腿往信王府。

当日，天子惊掉众人下巴：他老人家自个儿挽袖子，唰唰唰地在那里撕玉米壳。

要换作别的臣子，这会子应当跪下劝天子别动手，信王却也挽袖子随着天子学，兄弟两个撕了十几个玉米棒子，天子才瞧见信王手上汩汩流血，不禁吓一跳：“手伤了怎么不说？”

少年金尊玉贵地养大，手上最重不过挽强弓，最难不过提紫毫，一双手好似白玉雕成，难怪给玉米外壳一刮就破。

天子哭笑不得，连忙叫人给信王止血包手，自个儿也不动手了，叫人把玉米煮上，又叫人烤红薯。

信王最重礼，可什么样的礼也比不过君臣大义、兄弟孝悌，天子大兄要挽着袖子叉着手站在厨房门口说话，他只好奉陪，心中感到皇兄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腹诽没多久，两样食品香气传出来，天子深吸一口吻，笑道：“哈哈，可算是成了！”

信王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不顾礼节的一餐，可君要臣逝世臣不得不逝世，更何况君只是不住让你吃东西？

皇后与信王妃还能在屋里寻个座儿，有人把红薯剥好皮放到描金边的白瓷盘子里，让她们捏着象牙镶银筷子细细地抿。天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撩袍子蹲到地下啃红薯。

信王感到皇兄必定是坏掉了。

天子一抬头，招手：“来，蹲着。”

信王不情不愿，可君令难违，他一时陷进两难。饶是他自幼被教导得喜怒不形于色，仍不免流露出几分不满。

少年垂下眼珠，气鼓鼓的样子容貌十分可笑，天子偏爱看他这样子容貌，故意要欺负他，笑嘻嘻道：“我且蹲着，你站那样高，像话么？”

信王往天子眼前一蹲，认真道：“臣不是佞臣，皇兄做得不对时，臣须得劝谏，而不是由着皇兄任性。”

天子仍然不恼，“那你说说，我哪里做错？休要说礼节规矩，只说我这样作为，可曾害着一个百姓，可曾伤着一个无辜之人？”

信王语塞，论诡辩，他一辈子也说不过网络作家普祥真人。

天子大获全胜，吃完红薯拍拍手，打算回宫往重赏两个宦官，一回头看信王还在那儿发呆，提示他：“再不吃就要凉了。”

一向端庄守礼的信王，当日手里捏着个黑乎乎的烤红薯，恭送天子回宫，他跟前王承恩险些儿认为自个儿眼睛有弊病，揉了半日眼睛。

信王妃看信王还捏着那个红薯，小声道：“妾尝了，怪好吃的，王爷试试。”说着亲替信王剥皮，整治得干干净净，比天子那吃完后嘴边一溜黑灰看着可好多啦。

信王迟疑着咬一口红薯，甜的……

他一向敬爱天子大兄，可师傅们都说皇兄荒谬任诞，他心中便存下要规劝皇兄走正道的心思。谁知近来天子一举一动大有章法，信王毕竟是个少年，不禁怀疑皇兄在学楚庄王“三年不叫，一叫惊人”——我大哥，才不是稀里糊涂的人！

天子可没想到一只红薯就让信王对他崇拜之情翻番，他回到宫里，先重赏两个种红薯有功的宦官，又下旨表扬陈振龙父子，封以开国县男爵位。

实在这时候红薯与玉米，产量远远不如普祥那个时候，盖因普祥那时的作物多半是经过多年精心育种的高产种，大明朝才引进红薯没几年，哪有时间育种？只要比小麦、高粱、水稻收获多，就能多救回很多人命。

天子再也等不及，没过几日，就给陕西巡抚下密旨，令在当地推广两种作物。

紧接着八月到来，天子提心吊胆一个月，一步也不曾踏进西苑。谁知就是这样，天子还是遇着一场意外——一处宫殿上鸱吻掉下，险些将途经的天子砸伤，好在天子练了几个月导引术，身轻体健，险险避开。

他本来只当这个月是自己命中逝世劫，倒是皇后提示：“那处宫殿往年才修缮过，论理屋瓦不可能滑下，万岁还是留心些。”

天子反响过来，脸黑似锅底，命魏忠贤往查。

魏忠贤别的不会，唯独做这些事情很有一套，算来后宫回他与客氏管，在他眼皮子底下产生这种事，九千岁如何不怒？

魏忠贤暴怒之下，大索紫禁城，将可疑人士一个一个查过往，还真给揪出不少内奸，矛头直指福王。

天子这才晓得，本来福王一系在宫中早有内应，本来他们策划在西苑使天子落水，天子不往西苑，他们又想方法撬动鸱吻，只差一点儿，他们就要成功。

天子与福王一系不逝世不休，如今却不能轻举妄动，憋了一肚子气，只好与皇后倾吐：“如今我手上是没什么气力，但凡我能使得动内阁……”

皇后只好劝：“万岁只看好的那一面，逝世劫已过往，就是大明的气数，也不是改不得。”

天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啊，只要他不逝世，就总有机会。

天子没兴奋多久，就有人给他兜头泼下一盆凉水：他派人带着密旨往陕西推广红薯、玉米，偏陕西巡抚两榜进士出身，清流最重名声，密旨未经内阁，他大可不遵，竟将天子派往的人晾起来，丝尽不予理会。

天子本想暗中做些事，等到大获丰收时，惊掉阁臣们下巴，也好使自己权威大涨，谁知山陕西巡抚这般逝世硬，他只得召见阁臣，将皇庄上种这两样作物，消费多少，收获多少，让两个宦官都说与阁臣听。

阁老们清流出身，有个共叫，便是看不上这些个身材残疾的宦官，当时便不肯信：“非臣等不肯信，实在这数目听着离奇，陛下不事农桑，虽一心为百姓生计着想，难免操之过急，给小人可趁之机。”

大臣们非说是宦官作假，天子也没方法，只好带他们往皇庄上看收获。亲眼见着堆成小山的红薯、玉米，阁臣们犹将信将疑，还是天子退一步：“关中干旱，一亩地本也无多少收获，便选长安县，令每家种上一亩，来年看看能否有这些个收获。便不能收获这很多，一亩地也没什么丧失。”

天子可怜兮兮，话说到这份上，阁臣们就是为着他面子，也只好捏鼻子认下，通过内阁下旨给山西巡抚，令在长安县选地试种红薯。

天子这才腾出手，摩拳擦掌地要收拾宗室——大明宗室数十万，不科举不经商，趴在国库上头吸血，鱼肉处所，早该改一改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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