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新弹旧棉花

作品:《采个娘子来养家

三天大戏唱完,还有几天闲时,便有人趁这时候用麦秸编些草绳,用来打草鞋或是编草帽都方便,柳家庄子上事情也不少,要修整农具,修治谷仓,需用人力的处所不少。

女人们多是收拾收拾家里,洗洗晒晒,又有弹棉花的匠人四处走动,谁家棉被旧了便喊他们来弹。

百合家里的棉被早就破旧得不像样,她早有心重弹一遍,偏一直不得好匠人,也是凑巧这几日有空,她才请了匠人来家里弹棉花。

匠人有两个,是父子俩,姓陶,也是老师傅带着小徒弟,他们平时种地,只有农闲时节才出来弹棉花,给家里多挣些嚼裹。

有谁家要弹棉花的便请他们到家,包一顿饭,另给几个钱,他们便把活做得漂俏丽亮的。

当院支起一架弹床,旧被子拆开,牢牢团在一起的棉絮倒出来放在弹床上,老陶师傅伸手一拈就探出重量,对百合道:“这棉花太旧,弹不大好,再加一斤新棉花怕是能好些。”

他们随身带着的大口袋里就塞着新棉花,蓬松又柔软,和百合这些又黄又紧的棉花全然两样。

一般棉胎要么是六斤的,要么是四斤的,冬天盖厚的,年龄盖薄的,夏天热起来便不用盖被子,一床罩子了事。

百合从外家带来这床旧被子只有三斤,就是年龄盖着都嫌薄,亏他们靠这被子熬过了一个冬天。

“陶师傅,添一斤新棉花和旧的打到一起,再称足六斤新棉花,另外打一床新被子。”百合如今不缺钱,既是把师傅都请到了家里,就不能叫人白跑一趟。

乡下处所请人弹旧棉花的多,要做新被子的却少,除非是新娘子要嫁人,或是家里有大喜事才做,陶师傅也没想到百合这样大手笔,当下心里一喜,又道:“只是这样慢些,今天一天只怕弹不完。”

百合道:“我们家里处所怕是还得劳你二位往别处找个睡处,吃饭和工钱不用担心,都包在我身上!”

陶师傅一下子笑开花:“保准给你弹得又好又俏丽!”

小陶师傅在弹床上先用棉线绷出横、竖、斜交错的格子来,好盛棉被,再把棉胎上本来的旧棉线拆开,把棉絮拆成一块一块的,撕碎扔到绷床上。

棉胎旧回旧,百合晒得勤,倒没啥异味和脏污的感到。

老陶师傅背起棉花弓子,用木槌一拨,嗡嗡作响,他围着绷床不断绕圈子,让弓弦的力道带起棉花,把本来牢牢压实的棉花一点一点打坏弹开。

棉絮像杨花一样飞舞,落到地上、衣服上,老陶师傅头上和眉毛上也沾满白絮絮,看上往仿佛老了几十岁。

他弹得卖力,满头大汗,百合连忙往舀水给他们喝。陶师傅停下来歇口吻,接过百合递过来的水碗,进口就是一愣。

他们给人弹棉花,乡下处所日常都是拿水瓢舀一瓢凉水给他们喝,能喝到热水还是头一回,更何况这热水里头加了糖,喝起来甜蜜蜜,格外不同。

糖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老陶师傅没说啥,心里明确百合拿他们当客看,干活越发卖力。

旧棉絮弹开,再称上一斤雪白雪白的新棉花混进往,用棉花弓子弹得均匀蓬松,变成厚厚的一层。

这时候就轮到小陶师傅上场,他手里拿一块又厚又大的圆木板,背后有一个手柄,把厚厚的棉花压实压薄。

压棉花也是技巧活儿,力道小了棉花疏松,做不成被子力道太大棉胎便太实靠,不保热,睡起来也不舒服。

小陶师傅干活的空档,老陶师傅又往喝了碗水,这回他专门跟百合说:“只要白水。”

主人家给他们糖水喝,是主人家心善,他们要是喝了还想喝,就是不满足,不是做人的道理。

一时小陶师傅压好棉胎,父子两个人便各自拿一卷棉线,在绷床上左绕又绕,在棉胎表面也出格子来。

这些棉线格子互相交错,密密麻麻地兜住棉花不叫它们往外乱飞,又能让棉胎保持必定的外形,方便以后装进被罩里。

这床被子弹好,日头已经西斜,百合招呼两位师傅坐下喝水,自己把被子抱进屋里,缝好被罩,又往厨房做饭。

院子里满地棉絮,白白的一层,老陶师傅支使儿子往扫地:“这家的媳妇是实诚人,不是那等狂三诈四的,对咱们有礼,咱们也得晓得礼数,往扫地,给人打扫干净。”

宋好年一回家,见两个眉毛头发白花花的人在给他家扫地,还吓了一跳,弄明确这两人是来弹棉花的师傅,他忙请人坐下,自己两三下收拾好地上,走往洗脚洗脸。

百合菜炒得差未几,厨房里传出香气,她喊宋好年:“请两位师傅洗把脸,该吃饭了。”

一时各人都洗好,因屋子里热,宋好年就把桌子椅子搬到院子里,借着天光吃饭。宋好年坐上首,老陶师傅和百合打横,小陶师傅坐在下手。

父子两个头回见女人上桌,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情,再加上百合待他们不错,他们也不好说啥,高兴奋兴吃了一顿饭。

百合又同匠人父子说好,请他们明日一早来吃早饭,父子俩更加感念她体贴,扛起棉花弓子、背上板子往相熟的人家找睡处。

如今气象热,新弹好的被子用不上,百合把被子叠得整整洁齐,收到箱子里,又跟宋好年说再打一床被子的事情。

宋好年道:“早该这样,我粗心,好些事情想不到,你想到只管做,家里的钱只管用。”

现下小夫妻两个的钱都在百合手里头捏着,随她花用,百合每有啥大项支出,总要跟宋好年说明确,叫他心里有数。

一个慷慨,一个明确,日子才干过得和睦长久。第二天一早,百合煮好粥,煎了鸡蛋饼请陶师傅父子吃,宋好年吃完便往上工,陶师傅给百合打了一床崭崭新、重六斤八两的新被子,暄乎乎、白团团,脸埋在上头就能闻见日头和棉花的香气,叫人

打心眼里透出笑脸来。陶师傅又叫百合把褥子也拿出来弹一弹,算钱时只肯算两床被子的工钱和一床被子的棉花钱,百合不肯叫他们吃这个亏,道是:“那一斤棉花算你饶我的,别的还得算明确才是,要不然你们才挣多少钱

,这样下往不是个事。”

算下来棉花加父子两个的工钱一共十三个钱,百合又拿几个鸡蛋饼用油纸包上,给他们带着吃:“要是路上一时找不到吃饭处,还可用这个垫垫饥。”

一个人好不好,只看她待家境、身份不如自己的人是啥样,陶师傅走出老远还同小陶师傅说:“这就是真正的好人哩。”

小陶师傅笑着说:“爹,你不是要给我说一房媳妇,我看这位大年嫂就很好。”

陶师傅瞪眼:“瞎说啥哩,她已是嫁人啦!”

要不是百合已经嫁人,老陶师傅也感到给儿子说这样一房媳妇挺好,便是年纪大几岁,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哩,只有更疼人的。

小陶师傅挠挠头,“爹,我是说大年嫂家里有妹子啥的。”他爹常说看人看一家子,大年嫂是个好人,她家里姊妹总不会差吧。

老陶师傅这才露出笑脸:“你小子倒聪慧,回头我就给你往探听探听。你也得好好干,挣下一房家业,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陶师傅心说,爹你没家业的时候娶了我娘,如今轮到我娶媳妇,倒问我要起家业来,我是你儿子,本事能比你大到啥处所往?

百合没想到自己待人诚恳,倒给两个妹子带来一场姻缘,她正揣摩给菜地上肥。

菜还长在地里的时候,这是最后一回上肥,下一次上肥就是秋凉下霜、菜都收割以后,把肥料堆到地里养地力。

宋好年告假一天,往柳义家里挑来几担肥,细细培在瓜菜根部,又浇上大批水免得肥料把菜烧逝世。

他不让百合沾手粪肥,道:“你只管浇水就好。”

粪肥臭得很,他媳妇又香又软,哪能沾上这东西?

上好肥两个人都感到自己一身不好闻的气味,上肥之前就换上最旧的衣裳,宋好年在院子里就开端脱衣裳冲凉,百合没沾肥料,跺掉鞋底沾上的泥,站在风里散了散味道,才进厨房往备热水洗澡。

晚上两个人一躺下,宋好年就觉出不一样来:“这新弹过的褥子就是不一样,格外软乎!”

他在家就是跟宋好节兄弟俩一道睡那几年睡过新被褥,后来摸到的全倒是板结得硬邦邦的棉胎,差点认为棉胎就是这个样子哩。

百合笑道:“如今有新被褥,今冬再不会挨冻哩!”

上一个冬天她几乎被冻逝世,那种严冷深深进在她记忆里,叫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给自己设备上最厚的棉衣,好扛过那样可怖而残暴的冬天。

宋好年抱住百合:“以后再不叫你挨那样的冻。”

大夏天的,两个人抱在一处说冬天如何如何保热,一会子就热出一身喊来,百合感到背上痒痒:“你的汗都流到我背上哩。”宋好年表现尽对没有,必定要证实给百合看,把百合翻过来舔她光滑清瘦的脊背,高高低低的吟哦很快与窗外虫叫混成一曲美好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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