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闺女往抢儿媳的东西，闺女还给儿媳撅了回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牛氏只好装不知道，尽口不提要给宋秀秀出气，反而还骂：“哪个叫你往抢你嫂子的东西的？”

宋秀秀瞪大眼，不是娘你叫我往的吗？

好歹她还有两分头脑，没敢把这话说出来，躲在屋子里一声不吭，又往回味小秀才看到自己时那个震惊的眼神。

宋秀秀心里美滋滋，感到小秀才必定对自己印象深进，连娘在外头骂她，她都不大在乎哩。

宋二妹把豆角送到，还回往给百合帮忙，摘下的豆角装在篮子里，放进地窖，豇豆按是非粗细码得整整洁齐，用麻绳捆了也放在一旁。

地窖里阴凉湿润，这些新鲜菜放进往，就是一个月都不会腐烂蔫坏。

晚上百合便留宋二妹在家吃饭，新下来的扁豆掐着两头的尖尖掰下来，顺着纹路撕掉老筋，切成细丝，和猪油渣一起炒，香嫩无比。

再煮个排骨豆角汤，多放花椒粉，吃得人嘴里麻酥酥的舒服。胡瓜已经有些老，吃起来不如最嫩时那样鲜美，但也酸溜溜的下饭。

宋二妹道：“怪道腊梅要回来吃早饭哩，你这手艺怪好吃的！”

腊梅小声说：“你家的血馍馍也好吃。”

在这件事情上，宋好年最有发言权，两家的饭他都吃过：“都好吃！”

晚上他才静静跟百合讲：“我那是客气话，我感到，我媳妇做饭最好吃。”

腊梅还是跟宋二妹往她家睡，第二天百合就在集上摆个小摊子，卖新鲜扁豆和豇豆，腊梅给她看摊子打下手。

百合也没忘往柳老爷府上送一些，升大娘道：“我们庄子上也有哩，这几日送来了。”

“庄上的是庄上的，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百合在乎的不是这些豆角有多少价值，而是代表的交情。

过些日子，升大娘同柳老爷说话时提了一嘴，柳老爷还赞：“倒是个知礼懂事的。”

人呐，不怕一时不自得，就怕心思走歪，这大年家的懂感恩，人天职，将来日子不会差。媳妇都这样了，做丈夫的应当也是个懂事人。

年少时候犯毛病没关系，人谁不轻狂几年哩？要紧的是知错能改，柳老爷如今看宋好年就很好，不过家里一时也用不到他，只是这么一想罢了。

百合留腊梅帮忙，一留就给留到盂兰节。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是佛教的说法，目连救母，普度地狱恶鬼。道教说这一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乡下处所人统共没几个，都混着叫，感到哪个好听就说哪个。

要紧的是这一天要布施河灯，度冤魂过奈何桥，也算是给活着的人积福。中国人自古有一种本事，能把任何一个节过成欢乐、团圆的节日。

七月十五这天，日头格外明丽，下晌火烧云盘踞半面天空，变幻出各种动物花草的形象，不但小孩子盯着看，连好些大人都看住了。

待吃过晚饭，日头给云朵镶上的金边还没有全部褪往，又过了一阵子，天空变成暗紫色、灰色、深蓝色，这才是进夜了。

月亮从东边天空升起，又亮又大，走在路上都不用打灯笼。月明星就稀，白水河里的灯倒比天上的星星还密集些。

白日里做好的花灯一个个点亮，漂进河里，叫它们度着亡魂漂流过奈何桥，以求来世。

一年到头，晚上还能运动的日子未几，很多年轻人趁机偷偷摸摸见个面，说几句亲切话，再有一等心急胆大的，在草垛后头亲嘴儿摸身子的也不少。

宋好年生怕百合给人挤散，一直牢牢拉着她不撒手，两个人在河边放完灯，肩并肩看了一阵子，百合笑着说：“怪好看的。”

看过一阵就回家，路上碰到好几对野鸳鸯，宋好年捂着百合的嘴不让她出声，两个人静静回家，他才道：“这时候惊了人，人家要恨你哩。”

百合瞪他：“你咋这么有经验？说，是不是从前也干过这勾当？”

宋好年一下子狼狈不堪，忙不迭地解释，前些年可没人看得上他，他人又诚实，哪里干得出这等事？

百合扑哧一下笑出来：“你还诚实？”她眼睛水汪汪的，“我看，你最不诚实！”

“只对你不诚实。”宋好年福至心灵，一把捞起百合往屋里走。

也不知是不是叫野鸳鸯们给刺激的，两个人都格外热情，折腾了半晚上，连月亮都看不下往，羞得躲到了云后头。

腊梅晓得自己不能碍着大姐姐夫的事儿，放灯时只管随着宋二妹。

宋二妹是个寡妇，她和那逝世鬼丈夫相处不过一个月，也没造就出多少情绪来，可多少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曾对她好过，想起来总是伤感的。

白日里宋二妹就做了好些河灯，又求人写上那逝世鬼前夫的名字，盼看能超度了他。

跟宋好年、李百合这样没累赘的人不同，宋二妹呆呆地看了半晌河灯，又沉沉叹口吻，才招呼腊梅往家走。

平时两个人相处轻松，也只有在这一天，腊梅才意识到宋二妹是个寡妇。她心里毛毛的，总怕她那逝世鬼丈夫回来寻她。

忽然前头闪过一个人影，腊梅汗毛倒竖，牢牢捉住宋二妹的胳膊，高低牙打颤：“前头、前头有个影子！”

她这样畏惧，连宋二妹也给她带得惴惴不安，小声说：“别怕，没事。”

说是这么说，人已是走得飞快，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里。

才走出没多久，腊梅又听到一声诡异的哭泣，她吓得要跳起来，小声喊：“姐，咋办！”

这怕不是个女鬼罢？腊梅努力回想着碰到鬼是该吐吐沫还是尿尿，还是该大声骂回往？都说鬼怕恶人，自己跟宋二姐谁更恶些

正胡思乱想着，宋二妹忽然一拉腊梅，低声说：“差点吓逝世我，那是个人。”她说完偷笑起来。

“你咋知道？”那种奇怪的哭声还是不断传来，腊梅心下直犯嘀咕，正凡人能哭成这样？

宋二妹有心解释，偏腊梅还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大闺女，有些话不好跟她直说，好半日才低声说：“不是哭，是有人在那里跟她汉子在一起哩。”

实在这话还是不大实在，正经人家谁在野地里在一处？定是一对野鸳鸯无疑。

腊梅脸上**辣地烧起来，宋二妹的意思她听懂了，明明是别人在做那等事，她却羞得仿佛无处躲

两个人飞也似地赶回家，仿佛后头真有鬼在撵，促睡下，腊梅在头脑里翻来覆往地倒腾今晚遇上的事情，越想越感到蹊跷：“姐，我咋感到我瞧见的那个影子像小秀才哩？”

小秀才可没成亲，那跟他幽会的女人该是谁？

宋二妹脸色一变，连忙往捂腊梅的嘴：“这话不该你说，就当不知道、没见过，烂在心里！”

小秀才李如龙和百合有仇，这事儿人人都知道，要是再从百合的妹子嘴里听说小秀才半夜偷人，指不定别人传出什么样的话来哩。

腊梅晓得厉害，再不敢提这茬，只好把事情烂在心里。

只是日后见着小秀才，更感到这人人模狗样的，不是啥好人，越发躲着他。

腊梅跟别人不敢说，只跟百合说了自己的猜测，百合也道：“管他哩，又不关我们的事。那小秀才不是啥好人，沾上就得脱层皮，你远着些他是对的。”

百合正忙着翻晒豆角，新鲜豆子最多存一个月，她想起干豆角也好吃，便往日头底下晒了两大竹匾，隔两三个时辰往翻动一次，未几久就晒到发蔫。

晒上五六天，豆子萎缩脱水，表皮发白，手一碰又干又脆，那就是晒好了，再装进袋子里，放进储粮的仓库，放一年都没问题。

腊梅帮着百合翻豆子，又道：“姐，要是没啥事，我就回家哩。”

昨晚的事情多少有点吓到她，小姑娘没经过事，生怕小秀才认出她来，寻她的晦气，就想回家躲一躲。

百合一想，妹子也来了好些天了，是该回家看看，便笑道：“知道了，我明天要往磨面，后日你再回往，往家里带些新面。”

腊梅忙道：“家里有地哩，爹说了，不要你的。”

李家自己也有种麦子，反而是百合不种粮食，粮食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李篾匠心疼大闺女，特特跟三妞吩咐过，不许要她姐的粮食。

“叫你带你就带，家里的麦子我还不知道？面又黑，又没筋道，做出来的面条一煮稀烂。我买的是好麦子，下面最好吃，你带回往给咱们爹娘试试。你们尽管放心，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百合主意大，腊梅根本说不过她，被姐姐一通道理讲下来，头昏脑涨地就答应了。

回头反响过来，腊梅想起李篾匠的吩咐：“大姐，爹叫你留些种子，明年把地种起来哩。”

百合只笑笑，不说话。她是有打算在家旁边再开几分地，却不是种粮食，而是种瓜菜，这东西收获好，又不愁销路，哪怕她一个人也看顾得过来，最合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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