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终1

作品:《斩春风

第152章 终1

云琇成了惊弓之鸟,她快速爬起来,紧张问:“是不是公爹出事了?”

凌骁按下她的肩膀:“你别管,我去看看。”

说着,他掀开被子,迅速穿好衣服,出门。

云琇看着一道暗影从琉璃窗外疾步穿过,心里没来由发慌。

……

“怎么回事?”凌骁肃容问跟在身后前院管事,“是不是老爷子?”

管事不等他说完,低声道:“小侯爷,您去书房一看便知。”

凌骁明白七八分,到前院时,从书房到游廊挂着白纸灯笼,书房内躺在地上的人盖着白布,房梁上自裁的绳子尚未取下。

他心里猛地一沉,即便早有准备,真正面临这一刻,悲痛铺天盖地袭来。

凌骁愣怔杵在门口好一会,才回过神,麻木地问管事:“老爷子的身后事都交代好了?”

管事点头:“都交代好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递上。

凌骁看也没看抓在手心,咬紧牙梆子,低沉道,“从今天开始闭府,一切从简,立即发丧。”

管事微微一怔:“立即发丧?要不要告诉畅春园那边?”

凌骁犹豫片刻:“明天请郡主回来,停灵三天后,由她老人家亲自送老爷子落叶归根。”

管事领命,又问:“大奶奶那边?”

凌骁摆摆手,疲惫道:“我亲自说。”

他回屋,云琇已经起来了。

“没事吧?”她蒙在鼓里,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道,“公爹他……”

话音未落,凌骁突然大力抱住她,艰涩道:“别说话,给我抱一会儿。”

云琇听着硬实胸膛里有力的心跳,下意识问句:“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语调过于冷静,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预知发生的一切。

可凌骁感到胸口的衣服被浸湿,云琇在哭。

他紧皱眉头,迟疑半晌,开口道:“老爷子为了保我们,不得不做出牺牲,明天布置灵堂,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屋里休息。”

云琇嗯一声,不知消息来得太突然,还是这几天焦虑过甚,她哭了会感觉两腿发软,整个人虚脱到脱力,凌骁眼疾手快搂住她。

“琇琇,琇琇?”他的声音很清晰,云琇想说自己没事,可浑身使不上劲,嗓子发堵。

春柳被吓坏了,六神无主道:“小侯爷,要不奴婢现在就去请大夫,现在就去!”

“站住!”凌骁抱紧怀里的人,训斥道,“外面黑灯瞎火,还在下雪,瞎跑什么?!赶紧倒杯温茶,再打盆热水,快去!”

春柳哦哦两声,赶紧去办。

云琇被灌两口热茶,感觉胸口暖和些许,发出极低的声音:“我好累,想睡会,你别走。”

“我不走,”凌骁把她放榻上,又抱被子过来盖上,握着她的手说,“就算老爷子不在,凌家还有我,不会有事。”

云琇翕翕嘴,不知念叨什么,凌骁凑近听了听,没听清。

不过几夜的功夫,城里不幸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瑞王正吃早膳,侍卫小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闭府?”瑞王凤眸微迷,放下筷子,擦擦嘴,“有点意思,皇上那边也该知晓吧?”

“应该知道了,”传话的侍卫说,“宫里这几天管得严,送不出消息,但我们的人发现有人拿腰牌进了宫。”

确实与他们猜测的一致。

汪福前脚安排送走侍寝的嫔妃,后脚收到眼线的消息。

“皇上,”他跨进寝殿,低声说,“忠毅侯府的凌大人殁了,说是夜里自缢,凌家已经闭府,没和任何人往来,也谢绝拜访吊唁,郡主娘娘哭晕几次,太医院的人去看过。”

景文帝懒洋洋地问:“太医怎么说?”

汪福讪笑道:“悲痛过度,不是寻常药治得好。”

“自然,”景文帝不紧不慢说,“生离死别,悲痛欲绝,朕也不能不近人情,连哭一哭都不让。”

汪福说是,又问:“皇上,凌家如此忠烈,与他们交好的那些人还查吗?”

“查。”景文帝淡淡道,“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先缓缓,朕另有安排。”

他边说边走到舆图前,食指在玉门关的位置敲了敲,皱紧眉头,一副思量的模样。

汪福伺候完,退出去时,对着两个徒弟招招手。

“这阵子谁都不许在皇上面前提起凌家,和‘忠毅侯’三个字,”汪福领着两人往外走,小声叮嘱,“谁办坏差事,别怪我不念师徒情分。”

两个小太监吓得缩了缩脖子,胆子稍大那个问:“师父,小的没见龙颜不悦,怎么就不待见凌家?”

汪福给问话的一闷头,“猴崽子!平时教你的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说着,又指着两人,“御前等皇上明示,就该滚铺盖回家,凌家也算股肱之臣,如今出丧,皇上没任何表态,说明什么,说明怹怀疑丧事有诈。”

可就算怀疑,帝王也不能不顾及风俗礼法开棺验尸,哪怕凌家老爷子真死,也是用自己的命保住一批人,和整个凌家。

显然对皇上突然查抄的做法敢怒不敢言,不,往深处说,凌家和皇上不是一条心。

汪福说完,望着琉璃瓦顶厚厚积雪,叹息一声,摇摇头。

……

一切如凌骁安排那样,停灵三天后,第四天天刚亮出殡的队伍出发,极为低调,没有吹吹打打,甚至城内没看见一片铜钱纸,平康郡主从出府到上车,整个人是木的。

云琇一身素缟,由春柳扶着,她脸色发白,还不忘对邱妈妈叮嘱一二。

凌骁在另一头给管事交代事宜,似乎一夜间整个侯府只剩他们夫妻撑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抵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出殡的队伍出城不久,宫里传来圣旨,着年关后由凌骁前往阳关,带领两万兵马作为后援,攻下玉门关。

凌骁领旨算了算,离年关不到一个月,皇上逼走他,好下一步行动吧。

云琇早没了过年的欣喜,她坐在榻上,捧着一碗姜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春柳在眼前走来走去清理行装。

凌骁进屋时,见她在发呆,坐到身边,一只手搭在她腿上,安慰:“想什么?我又不是去了不回。”

“你要不回。”云琇喝茶的动作停了停,“我就一头撞死在宫门上,以死证明,昏君无道。”

“嘘,别瞎说。”凌骁拿下她手里的碗,放一旁,把人搂过来,“年关后出发,我算过,到阳关可以挨到开春,只要不下暴风雪,玉门关不难。”

云琇抬头问:“大概多久能回?”

“三个月?”凌骁顺顺她的背,“具体要看当地情况。”

云琇:“覃英去吗?”

“应该去,”凌骁感叹,“皇上,令人寒心啊。”

“是啊,”云琇无比讽刺笑道,“守孝三年,皇上等不及要你去送死,公爹出殡,圣旨后脚跟来,全城都是眼线,难不成怕我们造反?”

顿了顿,“既然怕我们造反,为何突然大动作查抄抓人?搞得民心动荡,人心惶惶。”

“你知道为何吗?”凌骁笑意有些深,“因为崔勇无能,导致粮草无故损耗,这些损耗就是消耗国库,之前有众臣捐赠,才多久,皇上不可能总伸手要钱,这次查抄家产充公,里子面子全保了。”

“崔勇无能,为何不重罚崔家?”云琇想想就齿寒,“放任罪臣,逼忠良,是明君所为?”

凌骁:“如果瑞王不回,兴许皇上手段会平和些。”

瑞王?

云琇想到什么说:“十公主曾要我劝谢宗仁,不要搅和到她皇叔是非中,她口中的皇叔就是瑞王?”

“是。”凌骁说着,话锋一转,“朝局上的事,你少知道为妙,陪我好好过年,再把身子养好,别成日病恹恹的。”

“你还有心情过年?”云琇瞥他一眼,“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不见你半分哀伤,心够大的。”

“你哭,我娘哭,难道要我跟着哭?”凌骁唉声叹气,“哭能解决问题,我早哭了。”

“行行行,说什么都有理。”云琇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我做了一晚上噩梦,这会子要睡回笼觉。”

说着,起身进里间。

凌骁看着她背影失笑:“你睡,我去趟将軍府,中午回来。”

云琇懒得理,她最近开始嗜睡,精神头总不大好,她迷迷糊糊眯了一觉,醒来时,屋里只有春柳守在床边。

“大奶奶,侯爷没回。”春柳扶她起来,低声说,“您没睡多久。”

云琇摸了摸干净的被褥,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春柳,我这个月月事是不是晚了?”

春柳:“是啊,您上次还说调理的药喝过后,日子不大准。”

云琇坐起来,摇摇头:“你去九安堂请个大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直接进我屋里,你在外面守着。”

春柳领命出去。

大夫拿过脉,把药方交给春柳抓药,却被云琇叫回去。

“把药方给我。”云琇伸出手,淡淡道,“给我。”

春柳以为她要看,递过去,没想到对方撕得粉碎。

“是安胎药,”云琇没隐瞒,“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要告诉侯爷。”

“可,可是……”

春柳想问,难道不留?侯爷肯定不会同意。

云琇看她表情,就知道想什么,“总之我会跟侯爷说清楚,你不要多嘴。”

春柳说是。

其实从中药那天,她想过要喝避子汤,可隔天昏沉沉的,加上羞于出口,一来二去就忘了。

后来她跟凌骁提过一嘴,凌骁倒无所谓,说有了就生,可那会哪知道家里突遭巨变。

午饭依旧没胃口,云琇有一下没一下用筷子挑着米粒,食不下咽。

凌骁叫她快吃:“照你这样,别人没倒下,你先倒下了。”

云琇抿抿嘴,还是告诉他:“我有身子了。”

因为有两个孩子,凌骁高兴归高兴,但没了初为人父的兴奋,再看云琇的表情,“你别告诉我,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春柳默默赞叹两人的默契。

云琇也怔了怔,有些心虚:“的确不是时候,年后你要去玉门关,到时孩子们回来,婆母又不在,我要养胎,怕没精力照顾。”

“不行就多请几个奶妈子,”凌骁脸色沉沉道,“我说了要你少操心,你听不懂?”

说着,他想起之前的事,“怀老大,你动过心思,到老二你跑了,老三又重蹈覆辙,是我对不起你还是凌家对不起你?让你生个孩子,心不甘情不愿。”

云琇:“不是,我……”

“我什么我?吃饭,”凌骁老大不痛快,筷子敲敲她的碗,“没一个让人省心。”

“我真吃不下。”云琇打商量,“等饿了再吃行不行?”

“随你。”凌骁一顿饭吃得不腥不臭,吃完又穿上大氅出门。

……

他到将軍府,覃英也刚吃完饭,“哟,想通了?”

“什么想通?”凌骁气不顺道,“我不差你家这顿饭。”

“不吃饭啊,”覃英摸索下巴,故作沉思道,“想好去冀州了?”

凌骁没得选,啧一声,“云琇怀了,就刚刚吃饭时说的,我想了下,把她一人留在京/城不妥。”

“她怀不怀,留京/城都不妥,”覃英劝他,“且不说玉门关结果如何,就算大捷,留你驻扎一年半载,你敢说个不字?皇上断不会让你举家随迁,我是前车之鉴,你考虑清楚。”

凌骁沉默不语。

覃英继续说:“你信得过我,就让云琇住到冀州庄子上,反正你们去过,那边有老三老四守着,大半家兵也在那边,我爹去年清理整顿过一次,全是自己人。”

这是凌骁担心的重点:“你确定?”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覃英笑起来,“你能保证侯府万无一失,当我没说。而且正好我们一家准备回庄子上过年,人多热闹。”

说到这,他别有深意隐晦道:“老爷子的事,我从我爹只言片语里猜到什么,节哀两字用你身上不合适,反正你俩没什么事,一起过来,正好我爹有话问你。”

凌骁权衡再三,应下:“成,我现在就收拾行李,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越早越好,”覃英说,“最晚不过后日。”

凌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云琇以为他气走了,没想到这么快回来,打算解释,凌骁没工夫听,指挥春柳收拾她的衣物。

“做什么?”云琇跟在后面,蹙眉道,“你要送我走?”

凌骁简练回答:“我们一起走。”

云琇:“去哪?”

“冀州。”凌骁转头说,“去覃家庄子过年,多余的话别问了,先收拾东西,你要在那边长住一阵子。”

云琇感到匪夷所思:“公爹新年,怎能去别人家过年?”

“眼下顾不上礼数,”凌骁不做过多解释,“覃英之前就邀请过,我没答应,但你有身子,我得确保你们母子无忧,尤其你一个人的时候。”

“难为你了,”云琇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叹气,“我就知道,你定然不会答应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凌骁不耐烦道,“凌家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怎么不信我?”

云琇急了,“我怕给你添麻烦。”

“你少自作主张就是最大的省心。”凌骁说,“总之这次,一切听我的。”

云琇别别嘴:“哪次最后不都听你的,说得好像多委屈似的。”

她虽不大乐意,可全程没操心,凌骁安排妥当,覃家知道她有身子也特别照顾,温夫人抽调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给春柳打下手,她一路上除了睡就是吃。

覃飒飒可能怕吵她休息,老老实实跟在温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冀州庄子比起往年,冷清许多,不过细心观察,前后院把守的人手增多,游廊里有家兵来回巡逻。

云琇和凌骁依旧安排上次住的客房,她嗜睡,可气色比先前恢复许多。

“没想到覃家早有准备。”她感叹道。

“老爷子的事是个警示,”凌骁说,“有些话大家心照不宣。”

“我只是没想到来冀州如此轻松,”云琇松口气,“我以为路上会有什么不测。”

“别胡思乱想,”凌骁给她腰后垫个软枕,“事情不是你想象的简单,但也不复杂,皇上和瑞王博弈,我们不能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云琇手放在肚子上,幽幽叹气,“刚刚送走两个小的,又来一个。”

“快了。”凌骁安慰似吻一吻她的额头,“你先歇着,覃将軍找我有事,我一会回来陪你。”

云琇说声好。

里屋剩她一人,春柳守在抱夏厅做女红,静谧安静的午后,催得人昏昏欲睡。

这个年过得各有心思,景文帝在寿康宫陪太皇太后坐坐,象征性守岁后,便起身回御书房。

汪福说皇后在椒房殿布置了年夜饭,等皇上过去。

景文帝没理,神情淡漠坐在御撵上,不满道:“听闻瑞王下午给皇祖母拜年,他为何不来见朕?”

汪福鼻观口口观心,揣测圣意,小心回答:“瑞王来去匆匆,给太皇太后送盆千年红珊瑚景栽便走了,也没见寿康宫的老嬷嬷说什么。”

景文帝冷哼:“朕看他眼里只有皇祖母,没把朕这个皇侄儿放眼里。”

“倒也不是,”汪福不敢火上浇油,免得大过年挨罚不吉利,“皇上,下午那会,瑞王送来一支羊脂玉的御笔,听说您在会见几个军机要臣才去的寿康宫。”

“是吗?”景文帝神色更冷,“拿支笔来糊弄朕,朕想要什么笔要不着,当朕是三岁小儿?”

“皇上息怒,”汪福心想,帝王看谁不顺眼,能挑出一百个不满意,“太皇太后今儿说,平日难得见着的人,过年才能聚一起。”

帝王家无需真情,只需权力,景文帝哼了声,“说别的。”

汪福嗳一声,松口气,“皇上,忠毅侯和云夫人去冀州过年,好像没回来。”

“凌家和覃家,”景文帝喃喃道,“朕记住了。”

汪福想了想,又道:“皇上,有件事,奴才一直不知当说不当说。”

景文帝:“说。”

汪福:“凌大人死前,在路上偶遇过瑞王,两人寒暄几句便分开。”

景文帝闭着眼问:“凌骁知情吗?”

“应该不知情,”汪福摇摇头,“奴才记得凌大人早年和几位王爷都有过交情,在街上碰面也不算稀奇事。”

景文帝嗯一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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