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官场

作品:《盛世大宋

第一章 江南官场

若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称之为奇迹,恐怕大运河算得上一个。在这初秋的季节里,蜿蜒流向无尽远方的大运河上,无数船只南来北往,运载着帝国的收成和希望。

在这无数的船里,有一支船队无疑非常引人注目。这支船队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每艘船上都绘有显赫的仙鹤标志,立于船上的卫兵和侍从、装在船侧的斧钺仪仗,无不显示出这支船队所搭载的主人的荣耀与显贵。首船上高高飘扬的“杨”“灵武”两面旗帜,更是令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船工们猜测纷纷。

“江南好!风雨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杨翼立在船首之上高声吟唱。尽管现在不是春天,但在初秋时节游荡在大运河上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远处的群山是火红色的,远处的田野是金黄色的,到处都洋溢着这个季节独有的喜悦。

“什么毛病?”王有胜坐在船舷上无聊的打发着时间,听到杨翼的高声吟咏,转头望向杨得贵:“现在又不是春天,哪来的[江水绿如兰]?我说你大哥也真是的,自打离开京城后他就一直没消停过!整天在船头瞎叫唤,还尽牛头不对马嘴,这时节哪来的春呢?”

“这个….”杨得贵瞄了一眼还在船头意犹未尽的杨翼,身子后仰直接躺倒在船板上,望着蓝天叹道:“这再一次证明,春是叫唤出来的!”……

事实上,杨翼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自从那天中央武学享受了“金殿传鸬”的待遇之后,杨翼就立即奉诏出京。当然出来的时候,杨翼还是决定带上杨得贵和王有胜。带上王有胜是因为杨翼总觉得身边没有王有胜似乎少了很多乐趣,而带上杨得贵则是应杨传香的要求,因为杨传香让杨得贵到了江南之后,寻访一下两年前从京中随江鞪等人南下的杨春。

杨翼出京后当然选择了走水路,毕竟大运河纵贯帝国南北,相当的快捷,只走了不到二十日,前面就是高邮军了,待到通过高邮军后,便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扬州。

“高邮!石贽在高邮当县丞呢!”杨翼一想到可以见到自己的知交好友,心情就格外舒畅。除了在高邮的石贽,还有位于扬州府治下的江都知县江鞪、广陵知县黄炳炎,杨翼每每想起这几个人,就仿佛回到了元佑元年科举前的美好时光,那时也是秋天,那时也是向现在这般充满了对新的命运的向往。

“嘿嘿,他们一定想不到我突然到来吧?”杨翼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得的,毕竟为了不让大臣们拖住自己,尤其是不让刘安世那个愣头青带上谏官们堵住自己路,杨翼几乎是一接到正式诏令就出的京,就算此时已经有邸报把这个消息带到江南官场,估计江鞪他们也料不到自己来得这么快……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江鞪吟咏这首杜牧所作的诗的时候,正跟黄柄炎、石贽在一起。至于位置当然是在扬州,而且是在瘦西湖的一条画舫上。事实上现在已经是夜晚,夜色笼罩之下的瘦西湖别有一番情趣,湖面,片片灯影摇曳;远处,阵阵箫声入耳,在湖的两岸,许多精致绝伦的建筑在微弱的灯光掩映下美轮美奂。江鞪所在的画舫,此时亦是人声鼎沸、歌舞升平。

说起来,自从元佑元年出知江都县开始,江鞪在江南已经待了整整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对于瘦西湖,江鞪不知在这里流连过多少次。湖边的建筑、湖上的风光,江鞪早已烂熟心中,甚至连瘦西湖稍微有点名气的歌妓,江鞪也基本上都识得。只不过,目下所在的这条画舫,江鞪却是第一次上来。

这条画舫乃是整个扬州最负盛名的水上妓馆“莺鸣春”,作为瘦西湖上最大的一条画舫,可以容纳上百人之多。当然大小并不是这条画舫出名的原因,而是因为画舫上有着瘦西湖首屈一指的绝代歌妓李莺鸣,除了李莺鸣之外另有身价高得惊人的美貌歌妓十余人,就连陪侍的丫鬟婢女随便拿一个出去,也都可以成为其他画舫的头牌。

这条画舫是真正的销金窝,能上得船来的人必须要有钱,而且是非常有钱,毕竟一百贯的登船费、五百贯的赏曲费不是随便哪个有钱人就能轻易掏得出来的,加上其他茶水点心的费用,没有几千贯钱根本就在这里待不了一晚,若是想得到李莺鸣的垂青留宿,那更是提也别提。所以,尽管江鞪身为江都知县,也只能长期对着这艘画舫掉口水,却从来没机会上来看看传说中沉鱼落雁的李莺鸣、听听那有如夜莺一般的绕梁歌声。

当然,今天晚上的情况多少有点不同,今天乃是扬州新任太守宫磊上任之日。所以扬州最高军政长官,号称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的知扬州事兼扬州通判晁补之,包租了这条画舫,在这里为宫磊接风。

既然是接风,晁补之当然少不了要召集扬州治下的主要官员,甚至他还邀请了扬州附近高邮军的知军毛渐。所以作为扬州治下大县,知江都县和知广陵县的江鞪和黄炳炎当然在被召集之列,而身为高邮县丞的石贽,当然也就随着毛渐大人前来。

眼下宴会已经开始了,在歌妓们的娇唱劝饮、柔怀送抱之中,官员们纷纷互相敬酒,而江鞪等则聚在一个角落里交谈。因为他们三人虽然都在江南为官,可是也有半年多没见过了,这次有机会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要好好亲热一番。

“别鹤兄不去给新任太守大人敬酒么?”石贽微笑道:“看起来晁大人很看重宫太守啊!我远在高邮都听说这“莺鸣春”是大富贵者游玩之所在,就算花费你我一年的俸禄也是玩不了一晚的,看着宫大人才一赴任,身为上司的晁大人就在这里宴请他,怕是来头不小啊!”

“子仕兄,你不懂!”江鞪压低声音道:“据闻宫大人是宫中李宪李公公的亲外甥,最近更是拜了京城五岳观的太元道长为师,入了道门,来头当然不小!”

“李公公的外甥当然是要巴结,可是入了道门算是怎么一回事呢?”石贽不解道。

“这道教可是咱大宋朝的国教啊!从太宗皇帝开始,五岳观就是道门圣地,据说先帝架崩的时候,都是太元道长去作的法事。”江鞪解释道:“陛下继承大统的时候,太元道长还说要给陛下授[道君皇帝]的称号,蔡确和章淳还支持过来着,只不过后来文太师、范相公反对,才没能搞成。你说,宫大人入了他的门下,能不受重视么?”

“就是!”黄炳炎撇撇嘴:“早些天我还跟别鹤兄说过,咱有机会也拜到道门下算了,从此之后,在这江南地面上也就能算上一号人物!”

“云凯兄去拜入道门我倒是相信!”石贽压住笑:“若是别鹤这等风流成性的家伙也能受得了道门那许多规矩,太阳可就从西边出来了!”

江鞪不满,略为提高声音道:“谁说我就入不得道门?按理说出家人自当远离声色犬马,可我看这宫大人左拥右抱的,哪里有一点修道的味道?他行我就不行?”

要说有句俗话叫“祸从口出”,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正当三个人在这边小声嘀咕的时候,两名舱门处的婢女掀开了门帘,原来那帘后竟还有一层轻纱,轻纱后显然有一名女子,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女子的身影曼妙多姿,美丽到了极限。船舱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李莺鸣,传说中扬州第一歌妓李莺鸣,就在那层纱的后面啊!

只不过这一突然安静就有点比较坏事。本来在人声嘈杂中江鞪等人的话是被掩盖住的,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江鞪的最后那两句话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场面极为尴尬,江鞪话一说完,惊觉不对,怎么好像就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呢?大骇下抬头望去,只见若大的船舱中数十名官员,全部都盯着自己,脸上大多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糟糕!”江鞪心中慌乱,手一抖碰翻了身边小桌上的酒壶。再不顾酒水洒了一身,一把抓起盛有酒的大盏,连滚带爬的到得宫磊的身边,急忙道:“下官酒后失言,还请大人恕罪!下官…下官敬大人一杯!”说话的时候手不停的颤抖,那酒更是不断抖得飞溅而出….

“放肆!”晁补之在一旁脸色铁青,大怒呵斥:“好你个江鞪!竟敢背后诽谤上司!看我不向朝廷弹劾你无礼造谣之罪,革你功名流放千里!”

黄炳炎和石贽向来与江鞪感情深厚,今天这个事料来也不得善了,此时俱都一扑而出,同声向晁补之求情。

哪知宫磊原本脸色惊愕,此时脸色却迅速恢复如常,忽然接过江鞪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这位大人叫江鞪?适才说的好啊!我等为官者,自当身为人先,自身不正如何教化万民?此等声色犬马的事情,且不说道门中人不可为之,只要为官就不应如此放纵,本官适才酒后有所..,失礼。倒不怪江大人了!”说罢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歌妓,一副正经模样:“江大人在何处为官?真是后生可畏啊!”

知高邮军毛渐此时也出来打圆场,毕竟惹事的也有他的手下石贽:“宫大人好涵养!好定力!本官甚是佩服,来饮过此杯,便看闻名扬州的李姑娘,能不能打动宫大人的这份定力了啊!”

众官员立时陪笑,船舱中重又热闹起来

江鞪还想说话,却被石贽和黄炳炎拉回座位上。“完了!”江鞪不是第一天在官场上混,这姓宫的混蛋可不是好惹的,越是这样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越是后患无穷啊!你要真是道学先生,你又怎会来这里? “二位兄台!这可如何是好?”

石贽早已乱了方寸,骂江鞪说话不小心?可话题还是自己先挑起来的呢!连连摆手让江鞪收声,至于黄炳炎倒是脸色恢复淡定:“且莫惊慌,我等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我大宋朝从无人因言获罪,便是李宪本人亲自在此,料也无妨!”

“但愿如此!”江鞪心中起伏不定、上下擂鼓,喝下杯酒缓口气,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自己为官三年了,按照三年一任的制度,眼看就要回吏部述职,这节骨眼上却惹出了麻烦……

琴声忽然响起,只见轻纱之后的女子坐下来,开始抚琴。琴音时而婉约时而激昂、时而似流水般绕着山梁奔流而下,又有如黄昏的钟声般古朴峻雅。

在座众人无不迷醉于琴声之中,想到轻纱后那倾城绝世的面容,更是心痒痒。待到一曲终了,叫好声顿时充盈了整个画舫。接着李莺鸣开始清唱,那歌声真仿佛乳鹂出谷,清脆婉转,让众人如痴如醉,叫好声不绝于耳。

江鞪等三人却灰头土脸的坐在一旁,一想到适才的事情,再好的歌声于他们来说也味同嚼蜡。

“快把轻纱掀开,让我等一睹李姑娘的尊容!”有人开始大叫,官员们随声附和起来,纷纷叫嚷着要看一看李莺鸣。要知道若非晁大人请客,在座众人倒少有机会上得这莺鸣春来。

众人叫嚷不休,便见舱侧走出一名老鸨。老鸨笑道:“各位大人赏光莺鸣春,是莺鸣春的福分。只不过咱莺鸣春却也是有规矩的。照理李姑娘每晚只见一人,且要出了考题,答得好不好由李姑娘定夺,答案最佳者可与李姑娘到隔舱单独会见!”

众官员一片哗然,“胡扯!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谁!”“敢得罪知州晁大人,莫非你这莺鸣春不想继续开了么?”

晁补之号称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当然自负文采,想来李莺鸣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所出的题目无非琴棋书画罢了!又岂能难得住他?于是大笑摆手,制止住官员们的喧哗:“各位稍安勿躁!我等都是斯文人,凡事不可鲁莽,便听一听李姑娘的考题如何?本府在此放下话,谁能得到李姑娘的垂青,所需费用本府一并出了!”

“好!”众官员轰然叫好。只听轻纱后那清脆的声音响起:“请诸位大人唱词,形容小女子的容貌。”

众人皆是一呆,又没看见你怎么形容?这题目出得也实在强人所难啊!

都说“世有千界人有万种”,有人犯难自然就有人高兴。高兴当然指的是江鞪。江鞪本来就是个风流种子,以往闲来无事时,总是流连于各大妓馆酒肆。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里从来都是唱的淫糜之词,江鞪不知听过多少,自己更是作了不少。此时听到这个题目,江鞪心里就打起了算盘:依照先前宫磊左拥右抱的那副模样,定是色中饿鬼,又怎会不想见见李莺鸣?若是我答得上来,把单独会见李莺鸣的机会让给他,多少也能弥补一下先前的过失吧?

正在江鞪胡思乱想间,却有人快上一步,高声吟唱起来:“潇洒小屏娇面,仿佛灯前初见。与选筵中,银盆半拆姚黄,插向凤凰钗畔。微笑遮纨扇。教展香裀,看舞霓裳促遍。柳困花慵,盈盈自整罗巾,须劝倒金盏。”

唱词者乃是扬州粮科官陶亦周。这陶亦周字铁愚,人长得白白净净颇为儒雅。虽然三十才出头,但出任粮科官有许多年了,一直没有晋迁的机会,眼见得今晚诸位上司兴致高昂,固此心中打的也是和江鞪一样的主意,此时唱了一首临时作出的“斗百花”,倒也合得韵律平仄。

当下众官员自然是叫好一片,江鞪哪里还按耐得住?他本就是本朝进士出身,加上流连风月许久,略一思索,便已能得出一词,此时心忧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溜走,连忙手击身前杯盏。也是一首“斗百花”吟唱道:“脸色朝霞红腻。眼色秋波明媚。云度小钗浓鬓,雪透轻绮香臂。不语凝情,教人唤得回头,斜盼未知何意。百态生珠翠。微向耳边,同心有缘千里。饮散西池,凉蟾正满轻纱,一语系人心里。”

江鞪唱罢,众人却默不作声,都觉得江鞪这人好不无礼,刚得罪完宫大人,不思悔改倒也罢了,居然还敢出来卖弄?只不过这词作得却也相当不错。

晁补之此时已沉吟了半晌,他也得出一首“斗百花”,当然也要唱出来显显自己的本事:“小小盈盈珠翠。生得眉长眼细。曾共映花低语,已解伤春情意。重向溪堂,临风看舞,依旧照人秋水。转更添姿媚。记微笑,但把纤腰,向人娇倚。”

晁补之说什么也是扬州最大的官,他一词已毕,众官员哪能不大拍马屁?顿时谀词潮涌。

只不过石贽和黄炳炎此时却面面相窥,石贽低声道:“这下大事不好!别鹤太冲动了,你要唱词怎不和我等先商量一下?眼见得晁大人也唱词,偏你的词比他要好,你这不是让他没面子么?”

“不会啊!”江鞪迷惑道:“晁大人的词怕还在我之上,我只形容李姑娘的美貌,却无情景动作。你听晁大人的词,[但把纤腰,向人娇倚],小女子的神态栩栩如生跃然词中,比我的好上许多啊!”

“你个蠢货!”黄炳炎低声怒骂:“亏你还自称什么风月老手,那李莺鸣出了名的又作婊子又立牌坊,假清高得很。晁补之不唱那句还好,他一唱出来,就好像说李莺鸣向男人撒娇求宠一般,李莺鸣哪里会喜欢这词?一会儿她要是点了你,晁大人的面子放哪里?笨蛋!”

江鞪听得黄炳炎说到一半时,脸色就已经变得苍白,待到黄炳炎说完,早都欲哭无泪。今天真不是好日子啊!出门前怎就不查查黄历?先是得罪宫磊,接着为了讨好宫磊得罪了顶头上司,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果然,见到再无人出来唱词,李莺鸣在轻纱后唤来老鸨低语,便听老鸨出来笑道:“那位江大人好运气,李姑娘退往后舱,便请江大人过去吧!”

众人无不注视江鞪,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那晁补之此时脸色阴暗,他素来自负才高八斗,若说作词苏轼是天下第一,他怎么也能混个天下第二吧?今天当着全扬州官员的面,却让江鞪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抢了头彩,他的心胸可不是像大海那样宽阔,此时觉得气闷得很。

江鞪哪里还敢往后舱去?头脑恍惚的行到宫磊面前,结结巴巴低声道:“下官…下官无礼,适才失语,愿把去…那个见李姑娘的机会让给…哦不..是乞大人代下官…哦不…是请大人前往一见李姑娘!”

宫磊连声冷笑,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暗的晁补之,大声道:“江大人好不虚伪,先前才说什么一身正气,如今却要行此苟且之事,将李姑娘让给本官?笑话!本官修道之人,今夜前来只是听词唱曲,哪里想过荒淫之事?江大人是想陷本官于不义之地么?”

周围官员哪个不是心里雪亮,这江鞪真是有够倒霉,绝不是宫磊不好色,而是故意要江鞪难堪嘛!纷纷附和宫磊,对江鞪大是鄙夷!

忽听晁补之呵斥道:“今夜是为宫大人接风,只是趁兴作词而已。江大人竟要独去后舱,视我等朝廷命官如无物么?视朝廷风纪如无物么?”

“我…”江鞪张口结舌,这都哪跟哪啊?来这里是你要来的,现在你跟我说什么朝廷风纪?大宋朝不让**么?**最多是声名不好关法纪何事?

晁补之越说越怒:“如今北方连年用兵,朝廷糜耗巨大,今又向扬州征粮。为朝廷分忧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虽则今年秋粮丰收,但我等依旧要抓紧此事!值此紧要时刻,江鞪此人却日日流连风月场所,不思为朝廷分忧,目下更是视我扬州官员如无物,趁我等为宫大人接风之机去行那苟且之事。先是诽谤上司,后又谀词媚声,有失士人刚正贤直之体统!”

江鞪心说完了,这回直接撞刀口上了。朝廷日前向江南各地征粮,要求趁秋季丰收,抓紧向京中运粮,所需数十万石之多,这事情现在是整个江南的头号大事,朝廷上下都很关注。这晁补之居然把这事跟自己流连风月场所联系在一起,说自己有失职守,本来没罪都变成有罪了!

江鞪分辨道:“我江都日前收购粮食过万石,必定能完成朝廷征粮的任务!”

“嘿嘿!”晁补之冷笑道:“那前年下发的青苗钱呢?你那万石粮食怕是连那个窟窿都堵不上吧?”

江鞪几欲晕倒。话还要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司马光刚刚上台,便废除了青苗法,这青苗法的意思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官府借贷给农民帮助他们种粮度日,带到丰收后由农民连本带利的奉还。这样一来,各级官府都背上了一个要把贷出去的钱保值增值的任务。前年南方大旱,结果贷出钱极多,各地官府回收贷款的时候绞尽了脑汁,都难以完成全部本息收回的任务。后来青苗法被朝廷废掉了,于是各地官府对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就视而不见,反正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提就是了,任凭贷出去的钱扔到水里,完全变成了一堆扯不清的烂帐。

要知道基本上各府县都存在这个问题,只不过大家都不计较。可现在晁补之忽然对江鞪提出江都县以前贷出的钱要收回,那可就为难了江鞪,就算今年丰收,收上来的粮可以填上以前贷款的窟窿,但却再无力完成今年朝廷的征粮要求……

石贽这时已经偷偷溜到毛渐的身边,在他看来,毕竟毛渐是自己上司,高邮军与扬州也互不统属,让毛渐出来帮江鞪说句好话打个圆场,多少对目下的情况有所补益。正待开口,忽然听得莺鸣春外有小船靠近的声音,有人在外大叫:“在下高邮军副都监,毛渐大人可在上面?在下有紧急情事要报毛大人!”

“哦?”毛渐本来看江鞪和晁补之吵得热闹,正在一边偷着乐,忽听有紧急情事,却是疑惑得很!高邮还能有什么急事?民变?军队哗变?不可能啊!俺们高邮向来风调雨顺秩序井然,哪来的急事呢?

舱中其他官员也都不知所以。待到船外那人行进舱中,只见他全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更觉惊讶。

那人略微向在座的人点点头后,径直走到毛渐的身边,低语数句。便见毛渐脸色大变,霍然起身道:“诸位大人!高邮有事!本官需速回!失礼之处便请担待!”说罢立即招呼包括石贽在内的随行官员,竟然头也不回出舱而去。

晁补之愣了一愣,搞什么呢?快步追出舱外,那毛渐一干人等已经开始朝小船上跨去。晁补之一把拉住毛渐:“毛大人何事如此惊惶?莫非我晁某慢待了诸位么?”

毛渐的表情奇怪得很,转头压低声音道:“当朝副相,杨相公到了高邮。”……

是的!杨相公到了高邮!从元丰初年到现在,近十年间还是第一次有朝中正在位的宰相到江南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像一股强烈的狂风般刮遍了整个江南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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