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伸手，撩起她乌黑如缎的发，用梳子一梳，他图个好玩地道：“你这头发不长呀，还没到腰上呢，不如，我给你剪个最时髦的学生发……”

“你喜欢短发的女子？”她一把夺回梳子，似恼非恼地睨着他。

“我喜欢……”他盯住她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性格独立，不那么规规矩矩、眉眼刻板的女子！”

“姐姐她，也不爱守规矩！”她梳好头发、绑上发带，照照镜子——嗯，还不错，可算是越来越适应这副颜面了，只是他……老凑在她边上、与她一同照镜子算个什么意思？这又不是拍新婚合影，他冲镜子里的她笑得是不是有点……邪气儿！

“你笑得可真邪气！”他指着镜子里的她，反倒是恶人先告状。

她定睛一看，镜子里一双璧人儿，嘴角边都似泛着笑，看起来显得极其……绝配！

绝配？！她怎会有这种想法？够邪门！

心头“怦怦”一跳，她猛一站起，冲身后的他比了比拳头，“不正经，小心我揍你！”

“哎呀！”他还没挨揍就先呻吟开了，“小娘子好凶！”

见他这样儿，她又好气又好笑，手中梳子猛掷过去，被他偏头一闪，闪开了，梳子直往房门那头飞去，恰巧那扇虚掩的房门“嘎吱”一响，猝然被人推开，飞出去的梳子，打到了一张狐狸脸上，——贸然推门进来的冯才厚，中了招，痛呼一声，慌忙用手一摸额头，梳子的齿痕火辣辣的、打印在他脑门子上，打得他印堂发青，撑不住笑脸，直呻吟道：“哎哟喂小姐姑爷，大清早就打情骂俏，兴致恁好？”

“……你怎么不敲门？”金书言顿时冷了脸。

“二姑娘急着要见大姑娘，”冯才厚找不到印信，由着董沁梅使唤，为了使她消气，他这都当上跑腿捎口信的走卒了，“这不是给急得吗！大姑娘，您赶紧去前门，二姑娘等着与你一道出门办事呢！”说着，侧了侧身，做了个“您请吧”的手势。

他这一侧身，让出门道来，董小洁意外发现——门外一个角落，站了个人，那人闷声不响地站在楼梯边，两眼直瞅着她门里，见她与金书言一道待在房中，那人什么话也不讲，掉头就走，拎了长衫下摆，噔噔噔地下楼去，走得又急又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阿……”阿笙是来找她的么？他有什么事？怎么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走掉了？

董小洁一愣，慌忙奔出房门，顺着楼梯下去了。

“哎，贝子，二姑娘没叫上您呢，您就别去了吧。”

冯才厚拦下了紧追出来的贝子，在金书言冷眼一瞪时，他反倒笑得厚颜无耻：“贝子，您要是没地儿去，不如……小的陪您玩儿开心？今儿由您高兴，想给小的取什么花名，小的都依您！走走走，小的陪爷您先摆酒阵去！”不由分说地，硬是将人拖着走。

金书言自是满不情愿，手心又犯痒、想往老狐狸那张厚脸皮上掐，对方这回可学乖了，早料着他这一手，偏个头就躲开了，只不过，他躲得了上面、躲不了下面，逢了个任性放纵的贝子爷，脸上没吃到苦头，屁股上却被他猛踹了一脚，木梯子上就听得一长串的滚跌声，他像个球似的滚圆了下去，直摔个狗啃屎，晕乎在那里，哪里还能拦得住贝子？哪怕是横趴在楼梯口，金书言也能踩着他的背，大大咧咧地过去了。

到了前门，却早已不见了董家俩姐妹的身影，一问老吴，他才知那两个人大清早的、急着要赶去会乐里。

今天，怕是连董小洁自个都猜不到——董沁梅居然要陪她一同去会乐里筛选好苗子、组织归拢起参与选美的名额、制作好简历、拍玉照、投递申请登报……种种琐碎之事，梅二姑娘竟都要来亲自参与，甘愿陪她来一同搞定这件事！

当真是出人意料！

“姐姐如此重视这件事，何不……何不自己亲自主事……”她心中又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刚想套些话儿，董沁梅却打断了她，沉声道：“家有千百口，主事在一人！你想在将来执掌干爹留下的产业，就不能怕事、推委！”一句话，堵了她的嘴，当真是厉害！

到了会乐里，原先紧闭前门不肯见她的几个老鸨，虽没有依言拆下门面，却也终于敞开了前门，恭迎在门外，个个低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迎了主子进门来。

老鸨们纷纷抖落脸上大片脂粉，挤出满脸谄媚的笑，一开口，唤的却是：

“二姑娘，您可算来了！楼中几个不争气的娇娃儿，整日里都念着您等着您呢，可算把您可盼来了！快快快——屋里头坐！来人啊，还不快给二姑娘上茶！”

几个老鸨众星捧月似的迎了二姑娘进门去，围着人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还带打扇子的，偏将个董家大姑娘冷落在了门外，就当这人是空气似的。

笑叹着摇一摇头，她兀自走进去，也没人搭理，独自站在角落里凉快着，看董沁梅如一个真正主事的人，左右一指挥，在楼中敞亮处，召集了所有人来，逐一仔细打量，挨个儿挑选……得，该干的事，她一人全干去了，晾着个名义上的“主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闲磨着、不时打个呵欠，看看楼中花花草草、数数顶上悬了几盏彩灯，无聊地消磨时间。

董沁梅办事效率极高，撮拢撮拢，这就挑好了“苗子”，逐一打量过去，她自个儿都觉得满意——环肥燕瘦、花色缤纷，要啥有啥，不错、不错！

唤了照相的人来，赶紧布置布置，拍得有意境些漂亮些，拍得各个都满意了，这才停下来，轮换上几个用笔风流的名家，使了狼毫、研了紫砚、沾了金粉儿，运足了腕力，这才下笔，直将简历写成史册般的用心，连“苗子”们捧到手里一读，都觉得有些夸张、有些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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