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言一言不发地回到甲板上，左右看看无人，就想寻些撬门的工具，去强行开舱察看。

董小洁急忙拉住他，“万一是布匹，受了潮气，色泽上会有影响。等对方来验货时，一起看，不就明白了？”

她在做买卖这块，确实是个外行，不懂得：容易受潮的物品，凡是有经验的买卖人，出货时，都会仔细打包好，又怎会让其受潮？

金书言目光微动，欲言又止，终是作罢，转而将她拉向船头。

“怎么了？”她愕然。

“走，看风景去！”

拉她到船头甲板上，扶着栏杆，眺望水天一色的美丽景致，他一把解开束着她头发的绳子，让乌黑如缎的发，丝丝缕缕飘逸在风中，而后，在后面紧紧拥住她，双双面朝日出的方向，看天边绚丽云彩，一望无际的蔚蓝之海，浪花朵朵，偶有海豚跃出，带起一串串五彩斑斓的水珠光晕，如此美景，令人陶醉。

“航行三日，就到约定交易的那片海域了。”

赏着美景、佳人在怀，闻着秀发芳香，他正怡然陶醉之时，却听她很煞风景地提着交易之事，对此念念不忘，还问：“不知道秦汾他们这几日，会如何度过？”

送货接货，来回需一个礼拜，对那些个把所有希望全押在她与这艘船货上的人来讲，七个白昼与黑夜，会有多么难熬！

“你还担心他们怎么过日子？”

他大为光火，顿时失了看风景的兴致，用下巴狠狠一磕她那小脑瓜，没好气地答：“还能怎么过？一准是搬张板凳来，坐到屋子里，几个人呆坐着等呗！”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的是，还真被他料准了——

当家的登船后，码头上那批人就各自回去了，除了麻皮金荣留下的几个人手、还在码头上转悠，就剩些搬运工和人力车夫，港口仓库两头跑，照常在码头上谋生卖苦力。

离仓库不远的那几个堂口，还没等到货来，自是闭着门的，秦汾去商行铺子那头转悠了一下，就回了家，他前脚刚进家门，商行大掌柜、小头目后脚就跟进门来，个个都像是没事儿做，与他挤到一个屋子里，搬来板凳坐下，围着那张八仙桌，默默喝茶，干等，等到天黑了，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翌日，又照样儿来他家中，继续等。

看得出来，这些人内心都是万分焦急，也无心再去做别的事，只想着这一桩决定董记未来命运的大买卖，希望大当家的尽快顺利完成了交易，平安返航，他们心里悬的那块大石头，也好稳稳落了地。

白天来聚，晚上走人，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犹如望穿秋水，众人干等着，心中更是倍受煎熬。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想想，大当家他们这也该到了约定的那片海域了——今日，就该进行验货交易了吧？

希望一切都能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别再出什么意外状况了。

佛祖保佑！

这一日，来的人都坐着跟个和尚似的念了经，双手合十，低眉敛目，虔诚祈祷，一溜儿“保佑保佑保佑”地念下来，心里头却发了慌，很不塌实，生怕又来个什么意外……

“老爷——老爷——”

秦家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坐在堂屋的众人，“唰”一下抬头，目不交睫盯着他。被那么多双眼睛盯住，仆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梅、梅二姑娘来、来了。”

屋子里登时响起一片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她来做什么？

没等秦汾起身迎客，屋子前门人影一闪，两个壮丁合力抬了一张真皮包的沙发椅进屋来，把椅子往正墙那头一搁，随后，董沁梅施施然走了进来。

“哟，大伙儿都在啊？”

月飞寸步不离地紧跟进来，等二姑娘往椅子上稳稳落了坐，也不等此间主人招呼，月飞自个去拎了茶壶来，给二姑娘沏上一盏茶，端了过去。

秦汾暗自皱眉，起身问道：“二姑娘，您这是？”

“跟大伙一样，来您这儿等消息。”她这架势已摆得很明显了，连椅子都自个带来了，坐在屋里，与众人一道等消息。

不同的是，旁人脸上有焦灼之色，她倒是一派悠闲，啜一口茶，抬头微微一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我这妹子，这回能不能成器？”

原是她手底下的几个小头目，而今已转投了阵营，此刻见她来了，急忙低头装做喝茶想事的模样，不敢与她对上眼，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另外几个人，一听她这话，一看她这“闲来无事不妨坐这儿看一出笑话”的神态，个个都在肚子里暗骂。

“再过个三、四天，也该有消息了吧？”董沁梅端着茶盏，慢悠悠转动手指，让茶盏在指尖旋转一圈，她仔细地看着，如鉴赏古玩，口中却不紧不慢地道：“希望我那妹子，能尽快地平安回来，我这当姐姐的，可等着利息分红呢！”

她这说的是反话还是真心话？

秦汾看着转动在她指尖上的那只杯盏，心口默念：大姑娘，你可不能再叫大伙失望了！你与贝子，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来！

……

与此同时——

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两艘对向驶来的船只，正在逐渐靠拢！

风浪有些大了，颠得两艘货轮左右打摆，开船的努力稳住舵，使船只相互靠近些，搭上去的踏板，在连接两艘船时，摇晃不稳，咚咚几声响，猝然滑落了一块踏板，直直坠入海水中，哗然激起大片浪花。

对面的东洋船上，几个日本船夫叽里呱啦喊着话，这边的船老大也听不懂，只让船工甩几根绳索过去，船上用的绳索，不比普通的绳子，可结实了。

抛过去的缆绳，被对方接住，稳稳拴住，而后，双方船员吆喝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绳索两端，使两艘船一点点地靠拢，船帮子轻轻一碰，东洋船上当即腾身蹿过来几个人，登上他们这艘船，来验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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