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丁儿，我就知道你能平安回来！”长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她，怀里那份真实感，才令他悬着的心，塌实地落了地。

“书言！书言……”泪水奔涌而出，她心头激荡，和他是一样的感觉：坚信他也能平安回来！

只是经此一劫，她心有余悸，也紧紧回搂着他，不想再感受那种像是要将半个灵魂从躯体内硬生生剥夺的痛苦感觉，痛苦得即将窒息，仅靠着顽强的意念支撑住，燃着心中一丝希望，坚定相信他能回来，这份信念才支撑着她没有瞬间崩溃。

“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为我舍命去冒险！”当时的情况，已不容她再犹豫不决，可如果再重新来一次，她宁可留在那艘船上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爱冒险的是你！”他低叹，感觉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着，便又十分心疼：她负伤流血、命悬一线时，都不曾流泪颤抖，却为他，担惊受怕……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她的背，故作轻松地打趣儿道：“那些东洋鬼子也没啥吓人的本事，我手里有枪，他们近不了身，我跑得又快，打不过还能逃，一溜儿跑到货舱那头，冲咱们的同胞喊一声‘鬼子来了，要来杀人啦，大伙快抄家伙把鬼子打回老家去！’就喊了这一嗓子，你猜怎么着？几百号人啊！听到枪声，看到鬼子红眼睛绿眉毛地杀过来，个个急了，都冲出货舱奋力抵抗，百个人碾压过去，就能把小鬼子碾压扁喽！”

“你有这么神气？显威风了！”她听着听着，忍不住“噗嗤”一笑，手，却轻轻抚在他肩头伤处，“鬼子都被你摆平了，怎么却比我晚回来？”

“没人开船啊！”他直起身来，满脸哀怨地瞅着她，大吐苦水：“这船又不能当马来骑，我也只是略通皮毛，书本上的知识，没实践过，真正驾驶起船来，有点摸不着北，捣腾来捣腾去，还绕了不少冤枉路，这才回来晚了些。”

“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做？”她两只眼红红的，哭得像只兔子，见他忍不住要取笑她，忙用手背用力抹干泪水，瞪他，使劲瞪，“你还笑？！”

“我笑……娘子你怎么突然有些女人味了？”

他一使坏，就招来她的拳头伺候，避不过娘子粉拳，他索性一把将她抱起，像个疯子似的飞奔在码头上，洒下一串爽朗的笑：

“我用这一辈子来绑定你！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绝无怨言！”谁叫他娶的是这么一个妻呢！

刚巧，能让他恣意放纵着，不再受祖宗规矩、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冲破封建枷锁，放手一搏！

男儿凌云志，自当有一番作为！

“书言，快放我下来——！”

“不！这辈子都不放！”

……

码头上，一串串儿笑声洒落，被风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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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天色大亮后，董记商行那头，也得到了消息——

大当家的与贝子平安回来了，买卖交易却没有顺利完成。

一整艘的货轮，又沉在了海底，想靠这一笔交易大发横财、扭亏为盈的人，希望落空。

想摆下接风宴，吃一顿鲍鱼大餐的人，这一回，连鱼腥味都没捞着！

董沁梅是冷笑着，命人搬起椅子，离开了秦汾家。

等在秦汾家中的大小头目，仅剩的一点希望，怀抱的那一丝丝幻想，都随之破灭！现实给了他们一记重锤！身心俱疲之下，他们已无力再去承受这残酷的打击，个个耷拉着脑袋，拖着两腿，疲惫不堪地走出秦家，商行也不去了，铺子也暂且关门歇业，各自回家，窝到被子里，或是昏昏沉沉了几天，或是号啕大哭着要死要活了几日，末了，还得去面对现实——

日本人来索要赔偿。

日本商人派去接货的人都没回来，没留一个活口，自然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黄金荣这次倒是帮着贝子隐瞒，只说是“海老鼠”猖獗，东洋赤佬派来的船夫，约莫是栽在了海盗手里。

日本人追究不了船员罹难的事，却要求董记赔偿“人货”，毕竟货没交接到，责任都归你们这边，不关他们的事！

如此蛮横地来索要赔偿，赔不了钱也得赔“人货”！

可那百来号人又逃得不见踪影，也不知是谁传了风声，如今沪上劳工个个都知道跟着日本人去岛国，没好果子吃，都不肯上当了，哄人上船比哄鬼上岸都难！

赔不起“人货”，日本人逼债又逼得紧，秦汾就奔着道台那头去了，软磨硬泡的，实在没招了，最后是提了那十万两黄金凑给洋人当赎金的事，蔡道台这才如梦初醒般的、不再装糊涂打马虎眼，不得不卖了他一个人情。

就在官方的强行干涉下，那个叫小野雄一的日本商人也只好勉强坐下来，与董记商行进行谈判，接受了秦爷开出的欠条，允他暂时欠着赔偿款，而后，拂袖而去。

秦汾签那欠条时，是捂着心口摁下了血指印，刚摆平了日本人的索赔之事，他就犯了心绞痛的毛病，被家人慌忙抬回去，在家久久卧床不起。

这一回，他可是真个病倒，再没精力去管商行的事，当真闭门谢客了！

好歹秦爷病倒前，帮大当家的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日本商人不再气势汹汹逼上门来催债了，人人都念着秦爷的好，却将大当家的骂了个体无完肤——商行歇业有一段时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资金周转，还做什么买卖？连空手套白狼这等无本买卖，大当家的都做砸了也赔不起了，何论其他？

这些时日，商行不景气，业绩萧条，不止是堂口那边闭着门无法盘活，眼下连商行的正经铺子，都门可罗雀。

沪上消息传得也快，人人都说董家产业一亏到底了，快不行了，谁还敢上门来谈生意，大买卖捞不到，小生意做不下去，铺子都开始清闲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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