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当真在那节车厢里？”梅二姑娘凝目于彼岸，幽幽的开口道，“那恐怕……性命难保！”

“你是说董姑娘遭劫后，被贼人藏匿在那里，也随那货厢子一同被炸死了？！”顺着梅二姑娘的意思，黄金荣臆测了一个结局，“不如，等天亮雨歇后，让巡捕在河道里打捞看看，或许能将大姑娘的尸身捞上来，入土为安。”不知是看多了死人，还是秉性如此，提及旁人的生死，这位“包打听”却是波澜不惊，随口一句“入土为安”，草草了事罢了。

听二姑娘与黄包探的这番对话，似乎大姑娘已在劫难逃、必死无疑？！——闻此噩耗，张开神色骤变，身躯摇晃，险些站不住脚。

“找不到人，就别妄下定论！”

金书言淡漠地扫了梅二姑娘一眼，目光又转回到跌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后生身上，看那后生悲痛欲绝，他却怎样也不敢相信——那丫头果真遇难了？让她劫走个人，半是为了他自己摆脱包办婚姻的束缚，也有一多半是为了董小洁。他不想娶这个女人、她也不适合待在董家，不如走了落得逍遥自在！而眼下……

不、不不！那丫头即便不想帮他去劫走董小洁，也不可能作茧自缚，困死在那节车厢里！其中，必有蹊跷！

“贝子的意思是？”黄金荣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金书言看着不远处的河道，黑暗中，只看到水面打旋漂浮着碎物，随波逐流，渐去渐远……他目光微敛，眼底蹿燃着怒焰，连这瓢泼的夜雨，都难浇灭！

“性命攸关之事，不可草率定论！”他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说道：“她们只是失踪了，报官派人去寻！寻到为止！！”话落，转身大步走远，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

不远处，被风雨打湿的人，依然呆坐在泥泞水洼里，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丁点哭声，就那样默默的流泪，眼前似乎还飘荡着那片丝帕，在火中燃烧殆尽……

幽咽的风声，恍惚幻作了叶子的笑声，笑着在他耳边声声呢喃：

阿笙……

叶子会陪着你一同老去，在夕阳余辉下，冲泡一盏寿眉，咱们就这样闲闲淡淡的、过一辈子……

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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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

从立冬到冬至，转瞬又是小寒大寒。江南，初雪未飘下，偏逢多雨。

一场雨势稍歇，天色方晴，朔风骤起，寒意转浓。

经雨水冲刷，密布水网的江河水域渐涨，河道支流交汇处，旋涡激流奔腾翻涌，偶有鱼儿跃出水面，鳞波闪动。

一叶轻舟，乌篷木桨，在斜阳斑驳之中，从江心划来，荡桨破浪，徐徐泊岸。

往岸上搭了跳板，几个披着头纱的姆姆（修女）下了船，身背竹篓，似是外出采办归来，由岸边蜿蜒入山的小路，觅栈道拾阶而上，徒步登上风景如画的那座翠峰，于半坡，寻了归宿——

半山腰，地势趋于平坦、豁然开朗处，一片雄伟建筑物，矗立着十字架、教堂、圣母塑像，连着堂区宿舍，伴着一隅中西合璧的诊所。

诊所僻静，木头回廊，几间诊疗静室，西洋化的医疗设备完善，兼并中医熬制汤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走廊外，一片竹林，枝杆挺拔，四时青翠，凌霜傲雨。

竹林边缘，沿着山壁，溪涧流水潺潺，石拱桥捧月似遗世独立。于世外僻静处，山涧竹林中，微露屋檐一角，飞钩滴檐下，风摇铃铛，“叮冬”之声，悦耳极矣！

那山，那水，似水墨丹青。

一派江南风情，几度梦回千年……

……

咿呀——！

病房的门，微开，一位身材矮胖、面如满月的姆姆推门进来，手挽箩筐，正要帮床上病患换洗床单，进到门里，才发现那位患者已然起身，披了一件单薄罩衫，正独自站在窗边，望着走廊外那片翠竹林，悠然出神。

习习晚风吹来，吹起窗前人儿一片衣角，单薄的罩衫下，纤细的体态，弱不禁风般的，无比消瘦。

缠绵病榻，数月，方见起色，这身子骨却稍嫌单薄，瘦得能见根根肋骨，风摆杨柳般的窈窕纤细，纤纤颈项、突起的锁骨下，冰肌玉肤，雪色无瑕，锁骨上、连着颈项，却缠绕着白色绷带，只露鼻端及双眸……

剪水秋眸，凝视着雨水洗涤后越发青翠的竹子，出神时，几分迷茫，显得眼神分外朦胧而迷离……

“雨停了，想出去走走么？”

闻得语声，伫立窗前的女子，微微侧身，看到推门进来的戌姆姆，那胖胖的身材，总令她觉得格外亲近，像是记忆中也有那么一个胖乖的人儿，整日里总是笑呵呵的……玻璃碎片般拼凑不全的零碎记忆，与姆姆的身影重叠起来，又有几分虚幻的错乱。

她定了定神，看着戌姆姆，对方脸上总散发着淡淡的微笑，如天使般的纯净……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摸到密密缠绑的绷带，换药时才见松解，那时最是痛苦……姆姆说她的脸曾被火灼伤，火舌舔去了些皮，好在她当时似乎有防范意识，脸上似乎还隔了一层防火之物，却也被火燎伤，想来那场火势必定凶猛异常，她能保住性命，实属侥幸！

幸而，烧伤面积不大，伤势并不严重，那位洋人医生，只在她大腿上移植了小块皮片，往脸上修复了一下……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又似乎知道人的容貌可以改变，脑海里忽而会闪现“变脸”这个词汇，很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姆姆说在遥远的异域国度，发生的战争年代里，洋人医生曾经那样给伤员动过刀子，嫁接皮肤、修复容颜这门医学术语，在几个世纪前，从希腊语plastikos中就已演化而来。追溯到咱们老祖宗那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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