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滑膛步枪，这伙人还配备了另一款击发枪——胡椒瓶手枪——火力最猛的左轮手枪有三管十八弹，枪管多得像胡椒瓶上的洞眼，一串发就像喷洒了胡椒。

这伙人不仅配备枪械，并且训练有素，如军阀士兵，十分老练地亮家伙、子弹上膛、瞄准目标——击发！

动作一气呵成！

砰、砰、砰——

枪声连成一片，硝烟弥漫，瞬间将凉茶棚子射得千疮百孔，连无辜者也遭了殃！——在柜台那边打盹的小伙计，脑壳子中弹，在睡梦之中被流弹击毙，一命呜呼；还有那几桌茶客，身中数枪，倒毙在地，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子弹交织出的一片火力网，密密麻麻，四面八方地瞄向凉茶棚子，猛烈开火！犹如冷酷的猎人，欲将诱捕入网的猎物，当场射杀！也不管里头死了几个人，枪声始终未停，直到放空了子弹，串发之势略滞，包围圈里才显现出个火力缺口。

就在此时，茶棚子里嘶喊之声骤起，明叔顶着一张贯满弹孔的圆桌，掩护着叶渎，从里头冲了出来，一路嘶声呐喊着，豁出性命一般，冲向短暂出现的火力缺口，硬生生的，将天罗地网似的那个包围圈冲开一道口子！

眼看鱼要破网，这伙人慌忙加紧了火力，瞄准明叔那个方向，猛力开火。

嘶吼声不绝于耳，明叔如亡命之徒，抡着圆桌，死死掩护住叶渎，狂也似的、不顾一切往前冲！——横竖是个死，不甘坐以待毙，冒着枪林弹雨，冲出来！

还真被他硬生生冲开个口子，冲到码头上，猛力一掷，将打烂了的那张圆桌掷向那伙人，而后，拉住叶渎的手，一个猛子扎进江中，随着泥沙翻腾的浑浊江水，潜游而去。

追到江边的那伙人，只来得及往水里放几梭子，见子弹激起水花，泛开的涟漪之中，涌出大片血色，才拎了枪，收队，为首那个“苦力”奔至码头货仓，冲等候在那里的长官汇报战果。

听到“鱼”已潜逃入江，长官脸上的麻皮扩张了一下，猝然扬手甩了“苦力”一个耳刮子，骂咧：“饭桶！一个个都是饭桶！”气不过的、踱步到江边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喝令收队，撤！

随着那拨人的撤离，码头上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场景，人货川流不息，直到天空又下起大雨，监工喝令苦力们赶紧将剩下的货物搬运到码头货仓，暴露在外的，用油布遮盖住，暂时挡了挡雨，江水渐涨时，一艘货轮空舱驶离了码头。

货轮的甲板底层，有一个储物间，里头堆满了杂物，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之中，闻得喘息声、呻吟声，像是有人受了伤，躲藏在此处。

“明叔！你还好吧？”

喘了几口气，叶渎肩膀上血流如注，子弹贯穿在里头，她咬牙忍住疼痛，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简易包扎一番，暂时止住了血。

擦一擦额头虚汗，她蹲至明叔身边，摸索着，想找个火折子来擦亮了，以便探视他的伤势，一手探过去，手上立刻沾染了湿漉漉的血渍。

靠坐在杂物堆旁的明叔，身下淌出了大片大片的血，她用手一摸，便知不妙了——如此大的出血量，子弹铁定射中了他的要害、贯穿了血管，若不及时抢救，性命危在旦夕！

“叔、叔……你先撑住，我这就带你出去！”她颤抖的声音里，带了丝惶急，伸过去的手，用力搀扶几下，想将他扶起，背出船舱，找人求救！

明叔却摇了摇头，艰难地伸手阻拦她慌张的举措，使劲拉住她的手，费力地开口道：“来不及了，叔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不许胡说！你给我撑住！”眼泪刷拉就下来了，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丫头……你先听我说……”明叔失血过多，呻吟声渐弱，硬提着一口气，与她说话时，也是时断时续了，“京城去、去不得了……叔听到消息……他、他们已经……已经连手了……文、文卉的印信还、还有……你的密扎……叔不能帮你送、送给文……董家……”

“叔，你别说了！是我……”叶渎悲痛交加，“是我害了你！”她没能劝阻他不要再插手此事，而今已是悔不当初！

“不……不是你……的错！”明叔奄奄一息，已在弥留之际，那张胖胖的圆脸上，沾满了血渍，仍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他们……做的孽……你、你的决定是、是对的……这些人不、不是你我能……能对付得了的……你赶紧带着阿笙……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回、回来了……”

别想着给他报仇，趁那伙人没夺去她的性命之前，有多远，逃多远！赶紧走！——明叔一改之前的态度，此刻只想让她平安地离开。

“……别说了、别说了！你先撑住！我去找、找个人来救你！”

或许船上有医职人员，得尽快找人救治明叔！

她慌张地想要站起，却被他奋力拉住，拼了最后一口气，将一枚房门钥匙塞到她手里，“……还是老地方……你给我的两样东西都、都在那里……不、不能让他们搜到手……你把印信毁、毁了也……也好过便宜了那、那些个混蛋！”说着，这个没脾气似的老好人，突然笑骂了一句：“叔最、最怕猫了……丫头，下、下辈子……叔要变做一只猫……吃、吃尽那些鼠、鼠辈……”

说完这句话，脑袋一耷拉，他的手已从她的手背上滑落下去，无力地垂在了地板上，再也没有丝毫动静了。

叶渎半蹲半跪在那里，颤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已触碰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她心如刀绞，泪水决了堤，声声唤着“明叔”，却再也唤不回那胖乖如笑弥勒似的可爱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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