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品:《难瞒

浓稠的夜色中, 道路安安静静。

白色轿车隐匿在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下,车内外温差很大,玻璃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两个人厮磨了好一会儿, 筑清光腿上盖着他的外套,嘴却没停下,还在问他和卢琳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喜欢你啊?之前在医院你同事也说你们在边境一起工作了很久。说实话,这么无聊的地方,孤男寡女的,肯定有点别的意外发生过吧。”

“你们亲过吗?牵过手没有!就像今天这样执行任务, 应该也有需要接吻的……”

“你脸还红着呢, 有她的巴掌印。我想起来了,你还说过你有女朋友!”

筑清光越说越委屈, 她凭什么要在这瞎猜!

顾漾舟一点也不洁身自好, 身边都有这么近距离的追求者, 还好意思吃陈醉的醋!

她闭了嘴,抵触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就想开车门往外走。顾漾舟拉她手,她挣扎不开,又开始憋屈地装哭:“你还拽我, 我手都红了!”

他立马脱了手,想去抱她,却讷讷把手垂下。嗓音闷沉, 一句一句解释:“她毕业那年放在我手下带了一个月,什么都要我教,嫌太麻烦,就调给一起在那的支队了。今天原本也是另一个人和她搭档,但是前天他受了伤。”

筑清光背对着车窗, 高跟鞋踩在坐垫上,还皱眉不太相信地看他。

她今天的妆容女人味十足,细长媚人的眼线,花瓣似的红唇,把平素欢脱的稚气都遮掩起来。小黑裙衬得皮肤更白皙,长发松散挽在脑后,举手投足都散发迷人的魅力。

顾漾舟垂眼看她被自己咬破的唇角,指腹轻轻按上去。带点热气的嘴唇低头覆在她手指上,说不清是什么在发颤:“筑清光,别生气。”

夜晚昏沉,他无措笨拙的吻让筑清光小小地停顿了一秒。

顾漾舟一点也不会哄人,和以前一样。

她耍脾气离家出走,他就一路默默跟着。她不穿鞋,他就重复给她穿上去的动作,像是在耗她的耐心,耗到她妥协。

没人可以在这方面和顾漾舟比耐心,他早就对筑清光做足了一辈子的准备。

筑清光踢开高跟鞋把脚伸他小腹那,脚踝被他带点凉意的大手握住,掀起衣摆贴近自己温热的皮肤。

好像是有点无理取闹,明知道顾漾舟不是那种乱搞暧昧的人。

也不能争吵,他在她面前向来是一败涂地的角色。

理智慢慢回笼,她慢吞吞抱怨:“我没生气,就是刚刚在那真的等你很久啊!那个谭棠还阴阳怪气地当着我面想挖我墙脚,她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她好像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行,你现在给她发个信息,告诉她离你远点!”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我同她私下没联系方式。”

“.……”

果然是任性过头,筑清光试图找回点面子:“那我不管,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你平时不注意给她什么错觉了!你得多说说话,让他们知道你有女朋友,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单身呢。”

“好。”他应下,头埋在她锁骨那蹭了蹭,抬眼看她,“还想亲你。”

筑清光没推拒,修长的脖子仰上去。

红唇凑上吻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吻,他一伸舌头,她就阖上牙齿,单纯地含吮着他的唇,玩得乐此不疲。

他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想吃顾哥哥。”她故意这么说,手从他衬衣下摆摸上去。看见男人喉结微动,舔了舔下唇。

顾漾舟放任她四处游移的手,他喜欢筑清光碰她,喜欢她的亲近。像是从小到大那种在她身后空空荡荡的心就这样一点点被回应、被填满。

侧着身子不太方便,筑清光索性岔开腿坐到他腿上去。脚尖蹭着他的腰,这姿势因为逼仄的空间有点不雅。但她向来是不在乎什么礼节的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顾漾舟往后调了调座椅,揽着她的腰,手掌贴着她的蝴蝶骨往自己胸膛压,觉得抱紧她就是满足。

“一亲就想做,一摸就有反应。顾漾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闷骚重欲!难怪以前总偷偷亲我。”筑清光扯了扯他头发,手指戳戳他脸上不太明显的酒窝。

他本来也没打算否认,听见这句却突然淡声补充:“第一次,是你先亲我的。“

“我呸!我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说这话她有些心虚,毕竟高二之前她是出了名的爱玩,曾经因为大冒险游戏就按着一个楼梯上下来的小学弟表白,后来人家秒答应,她又赶紧反悔。

不讲道理,很没品却又人缘好的女孩子。

不过她映象里可没有亲过别人,尽管在学生时代她时常惦记顾漾舟的美色,但筑清光那时候喜欢阳光点的男生,对他也就几分钟的热情。

顾漾舟没再辩驳,想起刚刚的案子又交代几句:“今天不知道露脸没有,最近少出门。”

“我明天就要回南港了啊,辞职报告都交完了。”

“明天?”

他一问,筑清光才想起什么都没和他说过,更别说商量。她点点头:“你还要在安清待多久啊?”

他没给出确定的时间,只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临近年关,大家都回了老家,手机上不少同学老友聚会的邀约。筑彬华出了事,这事在圈子里自然也都知道点,大家都想安慰安慰她。

回完洛佩佩和亲戚她们的消息,筑清光又点进小群里@还在轰炸表情包的帅宏。

-万子鑫:小清光今年该回南港过年了吧?来我家,保证热热闹闹的!

-季其野:收留二十五岁单身貌美女孩,季家大门为你敞开。

-帅宏:勾引.jg

-帅宏:老板,看我.jg

-帅宏:我爱你,你跑不掉了.jg

筑清光牵着顾漾舟的手正往公屋走,公屋和菜市场、小卖部都在下面的居民区,她家的别墅就在公屋往上走的几百米远。自小常来他家的缘故,周边的便利店大叔都认得她。

她被他们逗得不行,发了句:【顾漾舟回来了啊,今年我和他一起过。】

-帅宏:我的心好痛.jg

-万子鑫:丑宏你是不是有病?发什么图,浪费老子内存!

-帅宏:就喜欢你看不过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jg

-万子鑫:……

两个人在群里互相斗起了图,倒是季其野私聊了她:“两个人过年,在拍拖?”

“嗯。”

“挺好,有困难就开口,懂?”

“知道。”她想了想,问,“要不要见一下什么的?”

季其野发了条语音,大概是不想顾漾舟听懂,特意说的方言:“我同你男友?我系奸诈商人,佢系正直差佬,有咩好见嘅?下次仔宏过生一齐带来啦,反正大家都识咁多年。”

其实顾漾舟在一旁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来南港这么多年,没理由听不懂他们讲话。

和熟人聊这个有点难为情,筑清光握着顾漾舟的手咬了一口,没厘头地笑了笑:“待会去墓地,看看顾叔,你好久没回来,过年过节都是我同我爸爸去的。”

老公屋几十年如一日,顾漾舟回来有收拾过房子,东西都搬到新家。他在厨房做饭食,筑清光闲得没事就在他房间里玩。

顾漾舟的房间没有什么少年气,男孩子的墙上可能有贴画、篮球海报什么的。他就很单调,整整齐齐的小书架,处处都干净整洁。

被子上是为了缓和顾明山情绪而常年熏的檀木香,成了顾漾舟一贯以来的味道。

她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起来,感觉床板都嘎吱响。又爬进他的衣柜里,朝外面喊了一句:“顾漾舟,你找找我!”

外头传来锅碗瓢盆交响声,接着是脚步越来越近。筑清光躲在衣柜上层,里头有个小盒子和几件校服。

她打开盒子,看见里头一封顾明山的遗书、一张银行卡,和顾漾舟两年前在警队里的抑郁症证明。

顾漾舟循声进了房,没多想打开了衣柜。

入目就是一个盘腿坐着、眼泪往下掉的筑清光,手上拿着他的证明文件。

筑清光张开手往下跳到他身上,腿夹着他的腰。哭出声音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顾漾舟,你都没告诉我你生过病。”

她哽咽着要去亲他,筑清光内疚的感觉让他不太好受。

缉毒警难免会有出现情绪问题的,他只是比旁人严重一点。后来在电台里听见她提过一句这个节目要被替代,突然就很害怕失去了她的消息。

没想过能这样,没想过能这样抱到她。

顾漾舟把人放床上,压下去边吻边哄:“筑清光,别哭了。”

“我就要哭!”头发顺着泪水粘着脸,她瓮声翁气,“你就是故意的,哪有人好几年都不回一次家,你就是气我!还偷偷在外面生病,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啊.……你有没有……”

她突然问不下去,筑清光太胆小了,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原因。毕业那年把人拒绝得毫不留情,所以顾漾舟一连几年没再回来。

筑彬华每年念叨,总以为是因为特殊任务。只有她知道是因为她太恶劣,对别的追求者都客客气气,唯独在顾漾舟面前耍足了脾气。

顾漾舟吻她的脸上的泪,她小时候也总爱哭,一掉眼泪就能让很多事情都好办点,这是筑清光的筹码,但这次是真心的愧疚后悔。

捻过她的发丝,他嗓子哑哑地解释:“没气你。”

哪会气她,顶多是顺着她的意离她远点而已。顾明山一走,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情绪低落也是情有可原。

医生给他开了药,检测报告诚实地反映出顾漾舟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没到重度要死要活的地步,他只是没理由地感到失落和痛苦。

顾明山给他的记忆就是英雄迟暮负伤,变成了废物。他从小的教育是对毒贩深恶痛绝,直到有一天看见自己的父亲毒瘾发作,在地上打滚、歇斯底里,顾漾舟突然就有点模糊好坏的界限。

他这前二十多年一直在接受别人的歉意,母亲罗玉的抛弃,顾明山的放弃,和老警察说的为了大局着想,所以赋予了他一家这样的一生。

他对善恶难辨,因而罪恶感低,没有共情心理。

冷漠孤僻,甚至本能地排斥这世界上其余人的靠近。甚至曾经分不清对筑清光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没她的人生实在是无趣。

一到夏天就开始低落,也许也是筑清光的原因。

十几岁时看见她,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心。

但他喜欢筑清光在身边时的风,斑驳树影和她洗发水的柑橙味。这一切本该让人讨厌,可有她在,都变得美好。

夏天用来干嘛?夏天该用来和她相爱,如果她不想,那他就永远单恋。后来她让他别联系她,那些朦胧晦涩的念头一出现就变成了妒忌。

他忍不住,只能把自己弄远点。

在他乡久久失眠,听着每一声枪响,见血和见筑清光对他来说是解决抑郁情绪最快的办法。

他对筑清光的渴望渗入骨髓,在两个人分开的这几年里,他的负面消亡情绪疯狂增长。如果这几年没有听她的电台,顾漾舟可能早就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里。

筑清光喜欢碎碎念,有的时候光是听着她说话,他的不安和恐惧都会轻松很多。

他和她做.爱的时候手总会不自觉摸上她的脖子,脑子里的声音在叫嚣“掐死她,和她一起死”。

要怎么才能把一个人完完全全都占为己有,他没安全感,多疑焦虑,病态偏执,巴不得筑清光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筑清光,你能永远不离开我吗。”

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占有欲,怕把人推远。只是温柔地问,都花光了勇气。

筑清光没回答,她挺害怕许下承诺,出尔反尔的性格使然,也从来不觉得口头承诺有用。咬了一口他的下唇瓣:“你能不能教我做饭?”

“不用,我来。”

她又说:“可是我不会做家务,不会买菜,不会打理一个家。”

“都交给我。”

“我觉得我有病,我一直不信任爱情。”筑清光开始犯老毛病,找一堆借口来预防不确定的以后。她抽抽噎噎把眼泪都蹭他脖子上,“我害怕我不值得你把一辈子寄托在我身上。”

顾漾舟脸贴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睫感受两个人靠着一起的心跳:“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

大年三十的下午,南港习俗要在这一天去扫墓祭祖。

顾漾舟对墓地其实很陌生,看见那几束菊花时还有点愣怔。

筑清光解释说:“有顾叔以前的同事,还有……顾伯母。”

他的母亲,罗玉。

那个在顾明山出事后就抛弃了他们两父子的女人,其实以顾漾舟的能力,找到她并不难。她生得美,嫁了邻市一个富商,听说过得不错。

小时候顾明山经常不在家,家里水龙头坏了都要等他一个月回来才能修上一次。对顾明山的感情比对罗玉的要深很多,但他到这个年纪理解了所有人。

顾明山这么骄傲的人,如果不是为了他,估计早就不想拖着那副残破的身体活下去。而罗玉,她当时美丽而年轻,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家庭毁了自己一生,人人都有私心。

顾明山临死前总反反复复那几句,“你命硬,好在你从小懂事稳重,我最忧心你没人要”。

而今站在山上,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顾漾舟轻声开口:“有人要我了,很好的人。”

他爱了很久的人。

……

小卖部门口坐着老板的孙女和她的小同学,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玩拍手游戏,嘴上在说网络上的情话。

趁着顾漾舟进便利店买饮料的空隙,筑清光侧耳听了听,等他出来又抱过去:“顾漾舟,回答我一个问题!知唔知你同星星有咩唔同啊?”

他摇头,很少听筑清光说南港话,只觉得特别又好听。她之前怕影响自己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很少说,他们这代年轻人在外也很少讲方言。

筑清光笑眼弯弯,垫起脚亲他,小声在他耳边说:“天空挂住星星,而我挂住你啊。顾漾舟,我好挂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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